子时过,鬼市醒。
京市最阴暗的角落开始蠕动,污水横流的巷道里,幢幢鬼影般的摊位悄然出现。
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香料、陈年药材和一丝洗不净的血腥气。
君墨寒一身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由李晚宁那名寡言心腹引着,无声穿行其间。
他脚步沉稳,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最终停留在一处挂着破旧“赌”字幡的宅院前。
推开那扇沉重得吱呀作响的木门,喧嚣的热浪裹挟着汗臭、烟味扑面而来,与外界的死寂判若两个世界。
骰盅摇晃,赌徒嘶吼,银钱叮当,构成一幅癫狂的浮世绘。
宅院深处,精瘦的薛三钱叼着烟斗,眼袋深重,手指焦黄,看似全神贯注于赌桌。
唯有眼角余光瞥向角落里一个被厚帘遮死的隔间时,浑浊眼中才会掠过一丝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焦虑。
君墨寒径直走过去,无视周围的嘈杂,将一个古朴木匣推至薛三钱面前,啪嗒一声打开。
匣内,一枚鸽卵大小、内蕴血丝的琥珀,在昏黄油灯下流转着神秘光泽。
薛三钱的目光瞬间被钉死,烟斗“啪嗒”掉在桌上。
他猛地站起,又强压激动坐下,嗓音干涩:“这……真是千年血珀?”
“货真价实。”君墨寒声音低沉,不容置疑,“换你库里那五千石陈粮,外加通往北境那条‘暗线’的三次使用权。够不够?”
薛三钱眼神剧烈闪烁,贪婪与恐惧交织。
太子那边的压力如山,但女儿榻上日益微弱的呼吸更剜他的心。
“王爷……您这是把小的架在火上烤啊。太子爷那边若是怪罪下来……”
“太子要你的忠心,”君墨寒截断他,目光如冷电,“本王,买你女儿一条命。纯是生意,谈何为难?”
他微微前倾,带来无形的压迫,“薛老板,仔细想想,若真断了本王的粮道,等太子事成,你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功臣’,还能安然度日么?”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不该不懂。”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薛三钱打了个寒颤。
他看看那救命的血珀,再想想太子阴鸷的为人,最终腮帮一咬,挤出两个字:“成交!但粮食必须分批走,绕开所有官道,路线由我定。
暗线只在夜间通行,每次用我指定的信物和接头人。”
“可。”君墨寒干脆利落,“第一车粮,明晚子时,西郊乱葬岗东三里,废弃砖窑。”
就在两人击掌为誓的刹那,“砰”的一声巨响,赌场大门被粗暴撞开!
几名满脸横肉、太阳穴高鼓的劲壮汉子闯了进来,目光一扫,立刻锁定了君墨寒和薛三钱。
“薛老三!太子爷有令,今夜起,鬼市所有粮运一律冻结!敢违令者,以通敌论处!”
为首汉子亮出东宫腰牌,狞笑着看向君墨寒,“这位,面生得很啊,跟我们走一趟,说说闲逛鬼市的缘由?”
气氛瞬间紧绷!
薛三钱面无人色。
君墨寒身侧的侍卫立刻手按刀柄,将他护在中心。
君墨寒却神色不变,轻轻推开身前侍卫,直面那几人,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太子殿下真是日理万机,连这阴沟里的营生都要亲自过问?
本王倒要问问,大雍律法哪一条,赋予了东宫巡查鬼市的权柄?”
“本王?”那汉子一愣,仔细打量,虽衣着朴素,但那股上位者的气度无法掩饰,心里顿时一沉。
就在僵持之际,异变陡生!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悄无声息地钉在为首汉子脚尖前的地板上,箭尾急颤,箭簇上缠着一小卷纸条。
汉子骇然变色,迅速取下纸条展开,只看一眼,脸上血色尽褪,冷汗涔涔而下。
他惊恐地瞥了君墨寒一眼,如同见了鬼魅,再不敢多言半句,对手下低吼:“撤!”一行人来得嚣张,去得仓惶,瞬间消失。
薛三钱看得目瞪口呆,再转向君墨寒时,眼中已满是敬畏。
这位寒王爷,手段通天!
他不再犹豫,郑重收起血珀:“王爷放心,明晚子时,砖窑见,一粒粮食都不会少!”
回府的马车轱辘碾过石板路。
君墨寒展开那张神秘纸条,上面仅有四字:“东宫,秘账。”
字迹娟秀,刻意改变了运笔习惯,但他一眼认出,出自李晚宁之手。
她不仅算准了薛三钱的软肋,竟还在东宫深处,埋下了如此厉害的暗桩?
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送出这足以扭转乾坤的信息?
君墨寒望向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际,心潮暗涌。
他的这位王妃,到底还藏着多少他未知的底牌?
而今晚那支解围的弩箭,又是何方神圣所为?
迷雾之后,似乎还有更深的棋局。
(第170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