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君墨霆换了一身崭新的明黄太子常服,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脸上的苍白依旧无法用脂粉完全掩盖。
仔细看去,他的腿肚子似乎还在微微打着颤。
尤其是感受到四面八方那些若有若无、却如同针扎般的探究、怀疑、甚至带着几分讥诮的目光,他更是如芒在背,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那块该死的腰牌!
虽然他刚刚在帐中,已经对着前去“探视”的御前总管嘶嘶力竭地辩解了无数遍,坚称绝对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意图动摇国本!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如同附骨之蛆,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拔除的?
最让他心寒胆颤的,是父皇看他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期许和温情,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
仿佛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废物。
君墨霆知道,自己今天这脸,是彻底丢到姥姥家了!
先是被刺杀吓得几乎当众失禁,颜面扫地;
紧接着又要靠死对头君墨寒的王妃出手救命,奇耻大辱;
最后,竟然还被搜出疑似自己府上信物的腰牌,简直是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他现在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条缝,让他立刻钻进去,永远别再出来面对这令人窒息的场面。
“陛下,”就在这时,一位向来以耿直敢言、甚至有些倚老卖老着称的宗室老亲王踱步出列。
他拱手道,声音洪亮,确保全场都能听见,“既然那畏罪自尽的刺客线索暂断,追查还需时日。”
“但我朝秋猎大典,乃太祖太宗定下的规矩,旨在彰显尚武精神,选拔栋梁之才。”
太子殿下今日受此大惊,凤体……呃,玉体欠安,不如暂且安心休息,保重身体为重。”
老亲王这话,听起来是关怀备至,实则字字如刀,把太子往耻辱柱上钉得更深了几分。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老臣看,寒王妃今日巾帼不让须眉,一箭惊世,实乃我朝之幸!”
“寒王殿下亦是骁勇善战,威震北境。”
“不如接下来的环节,就由寒王殿下代表皇室子弟,下场一试身手。”
“一则安抚惊魂,二则重振我皇家武风,三则也让年轻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沙场英姿!陛下以为如何?”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你太子不行了,吓破了胆,一边凉快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让真正有本事的寒王上来撑场面!
太子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没事,可以继续?
可他此刻连站稳都需要暗自用力,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如何下场骑射?
强行下场,只怕会出更大的丑!
皇帝面无表情地沉吟了片刻,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太子,最终落在了挺拔如松的君墨寒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墨寒,老亲王所言,你意下如何?”
君墨寒抱拳出列,声如金石,掷地有声:“儿臣愿往!必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期望,亦不负我朝武风!”
“好!”皇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今日以来堪称真正的笑意,虽然很淡,却足以让很多人心思活络起来。
“那就让朕,也让诸位爱卿,好好看看你的本事!让我朝儿郎都知道,何为马上取功名!”
“儿臣领旨!”
君墨寒抱拳一礼,旋即猛然转身,大步走向场中。
早有侍卫牵来他的坐骑,那是一匹通体乌黑发亮、唯有四蹄雪白的西域神骏“乌云盖雪”。
君墨寒翻身而上,动作矫健流畅,充满力量感。
他本就俊朗无俦,五官深邃如刻,此刻端坐于神骏之上。
一身玄色暗绣云纹骑射服,更衬得他肩宽腰窄,英姿勃发,宛若战神临凡。
与刚才太子那狼狈窝囊的样子,形成了惨烈无比的对比。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高台下方,那道静立含笑的绯色身影。
李晚宁正看着他,凤眸之中带着鼓励与淡然。
四目相对,虽只一瞬,君墨寒心中却涌起万丈豪情,之前因刺杀和阴谋而带来的阴霾,仿佛都被驱散了不少。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今日,他定要为她,也为自己,挣足脸面,将这皇家的颜面,用实力堂堂正正地挣回来!
“呜——呜——呜——”
号角再次长鸣,比之前更加悠远苍劲。
围场栅栏大开,更多的鹿、獐、狐、兔,甚至几头被驱赶出的凶猛野猪和吊睛白额猛虎,被侍卫们从山林深处轰赶出来,场面顿时更加喧嚣激烈。
“驾!”
君墨寒一夹马腹,乌云盖雪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疾射而出!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瞄准,弓弦震动之声不绝于耳!
“咻!咻!咻!”
箭似流星,快得只见残影!
每一箭射出,都必然伴随着一声猎物的哀嚎或重物倒地的闷响。
无论是高速狂奔的雄壮麋鹿,还是狡猾异常、试图借助灌木隐匿行踪的火红狐狸。
甚至是天空中试图急速拔高飞掠而过的苍鹰,只要被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锁定,便绝无生还可能!
他的骑射功夫,没有丝毫花哨可言,完全是在北境尸山血海的战场上,用无数敌人的鲜血和生命磨砺出来的杀人技!
讲究的就是极致的高效、精准与一击必杀!
那种凌厉无匹的气势,那种睥睨纵横的英姿,与之前那些年轻子弟如同游玩般的狩猎,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好!”
“寒王殿下威武!”
“神射!真乃神射也!”
每一次箭响,每一次猎物倒地,都引来震天价的喝彩与欢呼!
文武百官们看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这才是他们天家皇子应有的风范!
这才是能驰骋沙场、守护江山社稷的雄主之姿!
相比之下,刚才太子的表现……唉,不提也罢!
反观太子君墨霆,只能僵硬地坐在高台之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看着君墨寒在围场中纵横驰骋,大出风头,接受着万民(至少是在场众人)由衷的敬仰与欢呼。
那滋味,简直比生吞了十只苍蝇还要恶心难受!
他几次三番想要强撑着重拾弓箭,下场去猎杀几头温顺的猎物,好歹找补回一点点可怜的颜面。
可他的手却抖得厉害,连那张象征性的华丽长弓都几乎握不稳,更别提拉满了。
他这不堪的模样,自然没能逃过一些有心人的眼睛,引来几声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嗤笑,如同针尖,狠狠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最终,日头偏西,皇帝下令清点猎物。
结果毫无悬念,甚至堪称恐怖。
寒王君墨寒一人猎获的猎物数量,竟比其余所有参与狩猎的年轻勋贵子弟猎获的总和还要多!
尤其是他单人独箭,射杀的三头凶猛异常的白额猛虎。
被侍卫们费力地抬上来时,那庞大的体型和犹带着狰狞的虎目,更是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寒王殿下千岁!”
“战神!寒王殿下真乃我朝战神!”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掀翻整个皇家围场。
经此一役,“寒王”君墨寒的名字,彻底与“勇武”、“强大”、“战神”画上了等号。
而“太子”君墨霆的名字,则在今日,无可挽回地与“无能”、“狼狈”、“失仪”、“可疑”紧紧捆绑在了一起,沦为了彻头彻尾的笑柄和背景板。
皇帝满面红光,亲自斟满一杯御酒,递给凯旋而归、额角微汗却更显英气的君墨寒。
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欣慰与激动:“好!好!好!墨寒,你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有勇有谋,武艺超群!”
北境边关有此柱石,朕,心甚安!北境之事,交予你,朕放心矣!”
这话,几乎是明晃晃地肯定了君墨寒远超太子的能力与地位。
与之前对太子那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厌恶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太子在一旁,低垂着头,指甲早已深深掐入了掌心。
刺破了皮肉,渗出了殷红的血丝,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有无边的怨恨和恐惧在疯狂滋长。
秋猎大典,就在这极致的光彩与极致的灰暗反差中,落下了帷幕。
寒王夫妇光芒万丈,携救驾之功、无双智计、通神箭术、赫赫武勇,声望一时无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而太子,则彻底跌落尘埃,储君之位,已是摇摇欲坠。
回寒王府的马车,在夜色中平稳行驶。
车厢内,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夫妻二人。
直到此时,李晚宁才从袖中取出那封来自北境的密信,递给了君墨寒。
信纸的材质特殊,带着北境风沙的粗粝感。
君墨寒接过,迅速展开,目光扫过其上寥寥数语,眉头瞬间紧锁,周身的气温仿佛都降低了几分。
信上内容简洁却触目惊心:
军粮案关键证人,原押粮官王胥,于押解入京途中,在邙山古道遭遇不明身份精锐死士截杀;
护卫全军覆没,王胥……坠落深崖,生死不明;
现场有意遗留之物,虽指向东宫,但痕迹过于明显拙劣,似有嫁祸之嫌;
另,北境军中,恐有高位内鬼接应,截杀者对押解路线及护卫力量了如指掌。
“坠崖……生死不明?”
君墨寒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碴,“东宫?还是……幕后另有其人,想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李晚宁眸光幽深,如同暗夜寒星,她轻轻靠向车壁,缓声道:“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怕军粮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太子今日遇刺,关键证人同日遇袭,两件事看似孤立,却都发生在秋猎这个万众瞩目的节骨眼上。
王爷,我们的北境之行,恐怕比最初预想的,还要凶险数倍。
这看似平静的朝堂与边关之下,藏着的毒蛇,不止一条,而且……它们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马车辘辘,驶向夜色深沉的寒王府。
而一场即将席卷朝堂、波及万里边关的更大风暴,已然在这一系列的阴谋与杀机中,悄然拉开了猩红的序幕。
(第163章完)
(章末:军粮案关键证人生死不明,北境军中有内鬼,预示着北境之行危机四伏,朝中隐藏的敌人浮出水面,悬念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