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梧桐殿出来,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穿过回廊的雕花木格,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清晰的光影。
那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洒在沈霜刃肩头,仿佛能渗入骨髓,一点点化开经年累积的寒凉。
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这份真实的暖意。
南晏修的手依旧牢牢牵着她的,掌心温热干燥,自走出殿门那一刻起,就未曾松开,仿佛要将方才殿内未尽的话语与承诺,都透过这紧密的相握传递给她。
“霜儿,”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与温柔,
“以后,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这天下有的,我给你;这天下没有的,我为你寻来。”
沈霜刃心头微暖,却又忍不住想逗他,歪着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真的?那……我想带兵打仗,去边关,像父亲当年那样。”
南晏修失笑,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方才父皇不是已将兵符予你了吗?沈大将军的虎符在手,何愁无兵可带?”
沈霜刃有些讶异,停下脚步,看着他:“你……不拿回去?”
兵符重器,历来为帝王所忌惮,他竟如此轻易就允了她?
南晏修也停下,转身正对着她,双手握住她的肩,目光深邃如海,倒映着她清晰的身影:
“给你了,便是你的。兵符是你的,我也是你的,这万里江山,亦与你共有。”
这誓言太重,重得让沈霜刃心尖发颤,却又泛起无边甜意。
她故意别开脸,耳根微红,声音却带着几分娇嗔:
“那我可要不起。兵符我勉为其难留下,至于你嘛……还有那江山,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南晏修眼神一暗,手臂倏地收紧,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那力道带着占有,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语气里满是危险的威胁:“你再说一遍?考虑什么?嗯?”
沈霜刃被他箍得紧,却像尾灵活的鱼,身子一缩,竟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提着裙摆跑开几步,回身时笑容明媚如春日繁花,声音清脆地回荡在长长的宫道上:
“我说——要不要你,本郡主还得考虑考虑!”
“沈、霜、刃!”南晏修咬牙念出她的名字,眼底却漾开纵容的笑意。
他长腿一迈,几步便追了上去,在她低呼声中,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沈霜刃又惊又羞,连忙推他坚实的胸膛,“这么多宫人看着呢!这里可不是陵渊王府!”
她简直能想象,不出半日,“皇上光天化日抱着昭华郡主招摇过宫”的消息就会传遍六宫,这脸可丢大了。
南晏修却浑不在意,双臂稳稳托着她,甚至故意将她往上掂了掂,引得她又是一阵轻呼。
他朗声笑道,声音里满是快意与宣告:“怕什么?我偏要让所有人都看见,都知道——你,是我的!从前是,现在是,往后生生世世都是!”
阳光洒在他明黄的龙袍上,折射出耀目的光芒,也照亮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爱意。
沈霜刃起初还挣扎两下,见他这般模样,索性放弃,脸颊贴在他颈窝处,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羞窘渐渐化作了甜密的暖流。
她小声咕哝:“……霸道。好了,走吧,正好我也累了。”
南晏修闻言,笑意更深,就这么抱着她,在两侧宫人屏息垂首、不敢直视却又难掩惊诧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回了昭阳殿。
他的步伐坚定,仿佛怀抱的,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回到昭阳殿内室,南晏修才小心地将她放在铺着软垫的榻上。
他并未立刻直起身,而是就着俯身的姿势,偏过头,深深望进她的眼底。
那双总是蕴着锐利或清冷的眸子,此刻因方才的嬉闹和一路的依偎,染上了些许氤氲的水色,格外动人。
而他的眼睛里,翻涌着不加掩饰的深情与灼热的情愫,几乎要将她淹没。
他喉结微动,声音低哑了几分,转移话题般道:“对了,这昭阳殿……不好,别住了。”
沈霜刃心知肚明他想说什么,却故意移开视线,打量着殿内熟悉的陈设:“我觉得挺好,清静,也住惯了。”
“乖,”他凑近些,几乎是诱哄般的语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脸颊,“换个地方住。”
“住哪儿?”她明知故问。
“凤鸾殿。”他吐出这三个字,目光紧锁着她的反应。
凤鸾殿,中宫皇后寝殿。
他这话,已是再明白不过的暗示与请求。
沈霜刃心头悸动,面上却强装出一副严肃模样,甚至刻意板起了脸。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实则嘴角早已抑制不住地上扬,心里那点小得意和甜蜜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不住。”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冷硬。
“霜儿……”
南晏修跟过来,从背后虚虚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拖着长音唤她,那语气带上了几分无赖与撒娇意味。
沈霜刃差点破功笑出来,连忙挣脱他的怀抱,转身面向他,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
“没用。我要午歇了,皇上日理万机,还是先回两仪殿处理政务吧!”
南晏修看着她明明眼底藏着笑,却偏要故作冷淡的模样,心知她这是又要开始“折腾”他了。
或许是对过去分离的些许“报复”,或许是她独有表达亲密的方式。
而他,甘之如饴。
他故作失落地叹了口气,抬手替她将一缕跑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眷恋地擦过她的耳廓:“那好吧,霜儿。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向殿外走去,步子放得有些慢。
沈霜刃望着他挺拔却仿佛带着点“委屈”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唇角大大地扬起,那笑容比窗外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明媚。
青莹恰好从殿外轻手轻脚地进来,见到南晏修离开,又看到自家郡主望着门口笑颜如花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道:“皇上怎么这就走了?奴婢还以为……”
沈霜刃收回目光,瞥了她一眼,佯怒:“不然呢?他还留着干嘛?”
青莹跟了她多年,最是了解她,此刻也大着胆子打趣:
“郡主可瞒不住奴婢。前两日是谁,总是不经意踱到殿门口张望?又是谁,听见远处有点动静就支起耳朵?那盼着皇上的心思,可是写在脸上了呢!”
“青莹!”沈霜刃被说中心事,脸颊飞红,“你烦死了!”
她转身就往寝殿内走,步子有些急,裙裾翩飞:“我要午歇了,谁也不许打扰!”
青莹望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笑容愈发欣慰。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如此鲜活灵动、会害羞、会嗔怒、会像寻常女儿家一样有着甜蜜烦恼的郡主了。
上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她,仿佛还是在陵渊王府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里。
她轻轻掩上殿门,将满室暖阳与悄然复苏的春意关在里面,低声含笑自语:“好好好,奴婢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