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兄。”
南晏修开口,声音清越冷静,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萎靡与涣散?
他眼神锐利如鹰,直视着南景司因剧痛和惊骇而扭曲的脸,
“你固然多疑,也足够聪明,能看穿一些表象。但你又怎么会想到,这被你‘精心设计’、‘人赃并获’的一幕,从雒羽‘发现’端倪开始,到‘沈南’被‘识破擒获’,本身……就是臣弟计划中,为了将你引到这观星台、在天下人面前暴露你真面目,而特意为你准备的、不可或缺的一环呢?”
南景司瞳孔缩成针尖,脸上所有的得意、残忍、疯狂,在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滔天的愤怒!
他僵硬的脖颈能清晰地感受到匕首锋刃的冰冷与压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你……你算计朕?!”
南晏修冷笑,手腕微微用力,刀锋又陷入半分,南景司脖颈的血线更明显了,“皇兄,你疑心所有,掌控一切,却唯独算漏了人心,也算漏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你的自负,便是你今日败亡的根源。”
几乎就在南晏修动手、长剑脱手飞出的同一刹那,沈霜刃也动了!
她一直隐在袖中的双手闪电般探出,十指间寒芒点点,数十枚细如牛毛、淬了强效麻药的银针,如同疾风骤雨般向着观星台上距离她最近的、那些属于南景司心腹的侍卫、太监、宫女激射而去!
精准地命中他们的穴道或关节!
“呃!”“啊!”
闷哼与惊呼声接连响起,那十数人动作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僵立在原地,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紧接着,沈霜刃身形如一道红色的闪电,直扑向正欲抽刀、脸色大变的雒羽!
雒羽反应不可谓不快,腰刀已然出鞘一半,刀光凛冽!
但沈霜刃的速度更快!
她仿佛预判了雒羽的所有动作,纤腰一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刀锋,欺近身前。
手中淬了剧毒的银针,以刁钻狠辣的角度,无声无息地刺入了雒羽后颈一处致命要穴!
雒羽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爆射出极度的惊骇、怨毒与不甘,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什么,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呃”音,全身力气如同被瞬间抽空,手中腰刀“哐当”坠地。
整个人如同一截朽木,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在冰冷坚硬的观星台地面上,激起一片灰尘。
他眼睛瞪得极大,死死望着阴沉的天穹,瞳孔迅速涣散,生机断绝。
这位南景司身边最阴险毒辣、洞察力惊人的影子,就此毙命。
“墨昱!” 南晏修一声清喝,声如龙吟,带着内力滚滚传开,震得人耳膜发颤!
随着他的喝声,一道矫健如猎豹的身影,自观星台一侧高耸的飞檐之后凌空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台中央,衣袂翻飞,正是墨昱!
他手中高高擎着一卷明黄耀眼的绢帛,以及一叠厚厚的、写满字迹盖满手印的文书。
墨昱内力深厚,声音洪亮如钟,清晰地传遍整个观星台及下方巨大的广场,乃至更远:
“先帝遗诏在此!逆贼南景司,听真!”
他展开那卷明黄绢帛,内力灌注,声音如同炸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长子景司,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仗朕之宠信,阴蓄不臣之心。趁朕沉疴,勾结西域,暗行鸩毒,弑君囚父,囚禁朕与玉妃于冷宫,断绝音讯,形同谋逆!”
“伪造证据,构陷忠良沈铮元帅通敌,致使沈氏满门蒙冤喋血,忠魂难安!其罪滔天,罄竹难书!”
“今特诏告天下,废南景司帝位,革除宗籍,永世不得入皇陵!皇三子陵渊王晏修,仁孝聪慧,英武果毅,堪承大统。”
“着即由陵渊王南晏修,继皇帝位,拨乱反正,肃清朝纲!钦此!”
念罢诏书,墨昱又将手中那叠厚厚的文书高高举起,内力激荡,让前排的官员能看清上面的字迹与鲜红手印:
“此乃南景司勾结西域往来密信抄本、构陷沈帅伪造文书之关键证人画押供词,铁证如山,不容狡辩!”
“先帝笔迹!玉玺大印!是真的!”
“天啊!皇上……不,南景司竟敢弑君?!”
“沈帅果然是冤枉的!奸贼!奸贼啊!”
“囚禁先帝,虐待宫眷,简直禽兽不如!”
“请陵渊王殿下承继大统!肃清奸佞!”
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如同炸开了锅!
文武百官彻底哗然!
震惊、愤怒、恍然、恐惧、狂喜……种种情绪如同火山喷发!
许多老臣捶胸顿足,为沈帅喊冤,痛骂南景司。
一些原本慑于南景司淫威或心存疑虑的官员,此刻在确凿证据与先帝遗诏面前,再无犹豫,群情激愤。
而南景司的死忠党羽,则面如死灰,浑身发抖,在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与兵变面前,瘫软在地,或试图悄悄溜走,却被周围愤怒的官员和不知何时已悄然控制住场面的、身着普通侍卫服色却眼神锐利的人挡住去路。
不知是哪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率先出列,颤巍巍却坚定地朝着观星台上那挟持着南景司、手持先帝遗诏的挺拔身影,深深跪拜下去,老泪纵横,嘶声高呼:
“老臣……叩见新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请皇上速正大位,诛杀奸逆,以安天下!”
这一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紧接着,第二位、第三位……
越来越多的官员出列,跪倒,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从观星台前,一直蔓延到广场边缘!
山呼万岁之声再次如海啸般响起,声震九霄,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激动与对新皇的殷切期盼!
这一次,再无半分勉强,民心向背,昭然若揭!
南晏修挟持着面如死灰、浑身颤抖的南景司,目光缓缓扫过下方跪伏的、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感受着那如同实质般涌来的、混杂着愤怒、希冀与臣服的声浪。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身边,那个一身嫁衣如火、却已亲手染血、眼神冰冷而决绝的女子身上。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多年的隐忍、筹谋、痛苦、分离、乃至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线,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归宿与慰藉。
“霜儿,” 他低声唤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无尽的力量、温柔与一丝如释重负,“这血海深仇,这窃国之恨,今日,该彻底清算了。”
沈霜刃从墨昱腰间拔出一把剑,一步一步,走向被匕首制住、如同待宰羔羊般僵立的南景司。
火红的嫁衣裙摆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复仇火焰。
珠帘在她行走间晃动,偶尔露出她冰冷如雪、毫无表情的脸庞。
她在南景司面前站定,目光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一寸寸刮过他灰败的脸。
“南景司,”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灵魂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你听清楚了。你欠我沈家,上至耄耋祖父,下至襁褓婴孩,一百三十七条活生生的人命!”
“你欠我父亲忠肝义胆却背负污名惨死!你欠我母亲柔弱却刚烈自戕!你欠我沈氏满门鲜血染红长街!”
“你欠我……整整十年,生不如死、仇恨噬心的日日夜夜!”
她每说一句,南景司的脸色就灰败一分,眼中的恐惧与绝望就加深一层。
“今日,这笔血债,该连本带利,一并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