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雒羽面无表情地拖拽着一个被麻绳紧紧捆缚、步履踉跄的身影,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从侧方的石阶走了上来。
那身影穿着一身沾满污渍与血痕的破旧禁军服饰,头发散乱地披散着,遮挡了面容,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捆得死紧,绳结处甚至勒出了血痕。
他低垂着头,似乎已无力挣扎,任由雒羽如同拖拽货物般将他带到观星台中央,南景司与沈霜刃的面前。
尽管衣着狼狈,身形因受制而佝偻,但那挺直的脊梁骨,那即便在如此境地依旧不曾彻底弯折的姿态……还有那侧脸的轮廓……
沈霜刃的瞳孔在瞬间收缩至针尖大小!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逆流、冻结!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开来的声音!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计划出了什么纰漏?
紫璇呢?墨昱呢?那些潜伏的人呢?!难道他们都被发现了?
一连串惊骇欲绝的疑问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将她淹没。
她用力咬住舌尖,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维持住身形不晃,没有失态。
雒羽面无表情,伸出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一把抓住那人的头发,狠狠向后一扯!
一张熟悉的脸被迫仰起,暴露在秋日惨白的天光之下!
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尽管脸颊带着污迹和几道新鲜的血痕,唇色苍白,眼神有些涣散,但那五官,那轮廓,分明就是——南晏修!
他涣散的目光在接触到沈霜刃震惊眼眸的瞬间,似乎凝聚了短短一刹,嘴唇轻微地动了动,
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迅速被痛苦淹没,重新变得空洞,无力地垂下了眼帘。
“怎么样?朕的昭华郡主,未来的皇后娘娘,”
南景司踱步到被缚的南晏修身侧,如同欣赏一件精心策划后终于到手的战利品,声音里充满了扭曲的得意,“这份‘新婚贺礼’,可还……惊喜?”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沈霜刃:
“朕的好三弟!当真是手段了得,心智超群啊!竟然能从朕布下天罗地网的密牢之中,金蝉脱壳!还能瞒天过海,顶着‘沈南’的身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在朕的禁军之中潜伏了这么久!”
“朕每日见他值守昭阳殿,见他勤勉办差,还当真是朕的‘得力干将’!哈哈,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逼近沈霜刃,几乎要撞上她面前的珠帘,气息喷吐,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还有你!昭儿!利用朕对晴禾的念想,装出一副柔弱堪怜、情深不渝的模样!在朕面前演戏!在御花园跳舞勾引!在两仪殿‘真情告白’!”
“一步一步,算计朕的感情,瓦解朕的警惕!你那双眼睛里装出来的情意,差点连朕都要信以为真了!好演技!当真是天生的戏子!”
沈霜刃听着他一句句撕开所有伪装,心如同坠入万丈冰窟,冰冷刺骨。
原来,他早就洞悉了一切。
这些日子以来的温情、纵容、甚至那晚的“意乱情迷”,都不过是他冷眼旁观下的将计就计。
他在陪他们演一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戏,然后在最高潮处,悍然掀翻棋盘。
南景司见她面沉如水,沉默不语,以为她被彻底击垮,脸上狰狞的笑意更盛,语气却故意放得轻柔,如同毒蛇吐信:
“怎么?无话可说了?是不是很疑惑,朕是如何看穿的?你们自以为配合默契,行动隐秘,却不知,在这皇宫里,你们自以为无人察觉的每一次眼神交汇,每一次‘偶然’靠近,甚至‘沈南’每一次对昭阳殿超出职责的‘关切’,都落在了雒羽眼里!”
“是他提醒了朕,你们二人之间,必有奸情!朕这才顺水推舟,布下此局,倒要看看,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究竟想在这大婚之日,给朕演一出怎样的好戏!”
他退后一步,张开双臂,仿佛拥抱这整个天地,又像是在展示他无可动摇的掌控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威压与残忍:
“现在,戏该收场了!朕倒要看看,到了这步田地,你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沈霜刃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喉咙。
她抬起眼,透过摇曳的珠帘,目光如同最坚硬的玄冰,直直射向南景司,
所有的惊骇、恐惧、愤怒,都被压缩成极致的冷静与杀意: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么,南景司,你想如何?”
“如何?”
南景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狂笑几声,笑声戛然而止,眼神骤然变得暴戾无比,他猛地指向被雒羽死死按着的南晏修,
“朕当然要让你,朕未来的皇后,亲眼看着!看着你处心积虑、不惜背叛朕也要维护的这个男人,是如何在朕脚下哀嚎求饶!是如何像条狗一样,被朕一点点碾碎傲骨!”
“朕要废了他的武功,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把他做成人彘,就放在你的昭阳殿里,让你日日夜夜看着他生不如死的模样!让你们知道,背叛朕,觊觎朕的东西,是什么下场!”
他越说越兴奋,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猛地转身,厉喝道:“拿剑来!”
身旁一名侍卫慌忙解下佩剑,双手奉上。
南景司“锵”地一声抽出长剑,秋水般的剑身在秋阳下折射出刺骨的寒芒。
他提着剑,一步步走向被缚的南晏修,剑尖拖在光滑的石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朕先斩了他这双,不知道碰过你多少次的手!”
话音未落,他已高高举起长剑,对准南晏修被反剪的双手,作势便要狠狠劈下。
台下惊呼尖叫声四起。
许多官员不忍卒睹,纷纷闭上眼或别过头。
电光石火之间!
那一直低垂着头、看似已无反抗之力的南晏修,骤然发出一声低沉却如闷雷般的冷哼。
他周身骨骼发出一阵轻微的“噼啪”爆响,捆缚在他身上的、看似坚韧无比的麻绳,竟如同腐朽的草绳般寸寸崩断!
与此同时,他身形如鬼魅般原地一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记凌厉无匹的侧踢,带着破风之声,精准无比地踹在南景司持剑的手腕之上。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啊——!” 南景司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长剑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当啷”一声落在数丈之外。
剧痛让南景司瞬间失去了平衡,踉跄后退。
而南晏修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如影随形般贴身上前,袖中寒光乍现,一柄薄如蝉翼、淬着幽蓝冷光的锋利匕首,已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抵在了南景司的咽喉要害!
冰寒的刃锋紧贴着皮肤,微微下压,一道细细的血线立刻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