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站在城门口，嘴角裂到耳根，无声地笑着。江烬脚下的马突然受惊，泥土松动，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嘶叫着往后退了两步。
他没有再看那张脸。
他知道那是假的。梦里的东西不会跑出来，但魔气能制造出让人信以为真的幻觉。他狠狠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喉咙，脑子瞬间清醒了一点。焚天诀顺着经脉压下去，左臂上的红纹闪了一下，像是有了反应。
“走！”他低声喝道。
马儿向前冲去。跑出百来步时，地面开始冒出红色的烟。那烟像丝线一样，缠上了马腿。马受惊乱甩头，差点把他掀翻在地。江烬立刻翻身下马，脚刚落地，三道黑影就从废墟里扑了出来。
是人形，可动作僵硬，关节反着弯，脸上糊满了干掉的血。是尸体，已经腐烂了。
它们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直直朝他扑过来。
江烬抬手，掌心火光一闪。金红色的火焰喷出，烧在第一具尸体脸上。皮肉噼啪作响，可那尸体没停，反而扑得更快。他侧身躲开，剑抽出一半，剑气横扫而出，直接砍断了两具尸体的脖子。第三具被火焰裹住，在地上打滚，火越烧越旺。
红烟还在不断往上冒。
他闭上眼，用焚天诀逼走脑海中的混乱感，再睁眼时，视线清楚了些。那些红烟不是乱飘的，它们在绕圈，全都围着一个方向转——东边。
他迈步往前走。
鞋踩在碎石上，发出咔嚓声。整座边城死一般安静，连风都停了。他贴着倒塌的墙根慢慢走，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远处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很轻，但他听到了。
他顺着声音走去。
拐过半堵墙，看见一座塌了一半的祠堂。屋顶斜插进地里，梁柱断裂，香案也翻倒在地。就在那堆瓦砾前，一个人正背对着他，双臂张开，挡在一匹灰毛巨狼和一个小孩子之间。
是蒋天雄。
他穿着旧皮甲，右臂有一道伤口，血顺着手指滴下来。面前有三头狼围成半圈，眼睛通红，獠牙外露。其中一头前爪抬起，眼看就要扑上去。
江烬拔剑。
剑还没到，火先到了。一道火线贴着地面飞出，砸在狼爪下方。火焰炸开，热浪把狼的身体掀歪。那狼怒吼一声，转身朝他扑来。
江烬冲上前，左手掐诀，嘴里默念《虚空引》的口诀。地面微微震动，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撞在狼身上。它的前爪离地，硬生生被扯断，整个人摔出去三丈远。
另外两头狼同时扑向蒋天雄。
蒋天雄大吼一声，转身一拳砸中左边狼的脑袋。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那头狼翻滚出去。右边那头咬向他肩膀，他侧身躲开，却被爪子划破后背，皮甲撕裂。
江烬剑光一闪，第二头狼的脑袋直接飞了出去。
最后一头想逃，江烬抬脚踢出一块碎石，正好打中狼眼。它惨叫一声倒地，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祠堂前终于安静了。
蒋天雄喘着粗气，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地上。他背上那个孩子还在昏迷，脖子上挂着一块玉佩，金色的微光一闪一闪。
江烬走过去。
他蹲下，伸手碰了碰那块玉佩。指尖刚碰到，自己胸口的玉佩也震了一下。两块玉佩同时发烫，光芒从金色变成红色，又变回金色。
是同一种东西。
他抬头看向蒋天雄：“你怎么在这？”
蒋天雄抬起头，满脸是汗，眼神却亮：“我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
“钱多多传了消息，说你在往边城走。我带着这孩子从西边绕过来，想避开魔物，结果撞上了这群狼。”
江烬盯着他看了三秒。眼里没有魔气侵蚀的痕迹，呼吸平稳，瞳孔正常。是真的蒋天雄，没错。
“这孩子是谁？”他问。
“不知道。”蒋天雄摇头，“我在一间塌了的屋子里发现他的。别人都死了，就他还活着，脖子上挂着这块玉。我背他出来，路上遇到狼群，只能硬扛。”
江烬伸手把孩子抱下来，放在香案边上。他检查玉佩背面，发现刻着一个字——“归”。
跟他那块一模一样。
他抬头看着蒋天雄：“你受伤了吗？”
“小伤。”蒋天雄站起身，擦了把脸，“没事。”
江烬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感觉不对劲。他低头看自己的左臂，红纹正在快速闪烁，频率越来越快。
魔气来了。
他猛地抬头，四周的废墟里，十几道人影缓缓站了起来。都是普通百姓的样子，有的穿布衣，有的披麻袋，动作缓慢，但都在朝这边移动。
“快走。”江烬说。
“去哪？”蒋天雄问。
“东边。”江烬盯着那些人影，“红烟绕的方向，就是源头。”
蒋天雄没动。他忽然抬手指向祠堂东侧的一道地缝：“你看那里！”
江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地缝深处，透出暗红色的光，像血在流动。那光一闪一跳，和他手臂上红纹的节奏完全一致。
“裂口在东！”蒋天雄大声喊，“墟渊的裂口就在那边！他们不是随便攻城的，他们在找这个！”
江烬握紧了剑。
他知道蒋天雄说得对。血煞教抬着黑棺往墟渊去，祭主出现，就是为了打开这道口子。而他父亲当年封印的东西，就埋在这下面。
他必须赶在裂口完全打开之前，把它重新封住。
“你能走吗？”他问蒋天雄。
“能。”蒋天雄背起孩子，“我还能打。”
江烬点头：“跟紧我，别掉队。”
两人往外走。刚迈出三步，地上爬出一具尸体，一把抓住蒋天雄的脚踝。江烬一脚踹断它的手，火焰喷出，烧穿了尸体的胸口。
更多的尸体从瓦砾下钻了出来。
江烬左手掐诀，运转焚天诀，火元在掌心凝聚。他低喝一声，火球砸向最近的一堆尸体，轰地炸开。焦臭味弥漫开来，一片尸体倒下。
“走！”他喊。
蒋天雄抱着孩子快跑。江烬断后，一边退一边放火。每一步都踩在裂缝边缘，火线沿着地面蔓延，烧断所有靠近的尸体。
跑到祠堂断墙处，江烬停下。
他站在高处，回头看了一眼。整片废墟都在动。尸体从地下爬出，狼影在红烟中穿梭，红烟如网，笼罩整座城。
但他看清了。
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裂痕贯穿大地，深不见底，边缘泛着红光。那就是裂口。
他左手紧紧握住玉佩，感应着方向。玉佩发烫，指向东方。右手扣在剑柄上，肌肉绷紧。
蒋天雄半跪在他身后，喘着气，仍牢牢护着孩子。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蒋天雄突然问。
江烬没回头：“记得一点。”
“你说你娘死得早，爹把你送走，说是避祸。”蒋天雄声音有点哑，“这孩子……会不会是江家剩下的血脉？你爹当年，是不是还有别的孩子？”
江烬没回答。
他盯着东方的裂口，手臂上的火纹不停跳动。玉佩震动不止。
他知道现在不该想这些。
但他也明白，这一趟，不只是为了封印。
是为了回家。
他抬脚，踩上断墙边缘。
风吹过来，带着腐臭和铁锈的味道。他右手缓缓抽出长剑，剑尖指向东方。
就在这时，孩子突然动了一下。
眼皮轻轻颤了颤，嘴里吐出两个字：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