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踩在干裂的土路上，扬起一阵黄尘。
江烬左手还按在胸口，玉佩已经不烫了，但小臂内侧那道红纹还在一闪一闪地跳。他没说话，只是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边城。雾太浓，城墙看不清，只能看见一道灰黑色的影子横在天边。
风里开始有味道了。
不是血味，也不是烧焦的味道，而是一种腐烂的东西混着铁锈的气息，一吸进鼻子就让人喉咙发紧。
蒋天雄擦了把脸上的汗，抬头看了看天：“那只眼睛不见了。”
欧阳雪握着剑柄，眼睛都没眨一下：“它沉下去了。”
江烬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从墟渊升起来的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刚才还在天上盯着他们，现在没了。可他的血脉还在发热，像是被什么东西拉着，越靠近边城，那种感觉就越强烈。
还有五里。
守军拦在关卡前，长枪列成一排，盔甲整齐。带头的小队长认出了江烬的脸，压低声音说：“令主下令，北境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入。”
江烬没下马。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递过去。里面是钱多多的手令，火漆封得好好的，字迹清楚：巡查不限次数，后果自负。
小队长犹豫了一下，挥手让士兵让开。
三人冲过关卡，速度一点没减。
跑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人满身泥污，左臂用布条缠着，血已经渗出来，颜色发黑。
那人看到江烬，立刻勒住马，翻身跪下。
“江公子！”
他双手举起一封密报，火漆碎了，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边城……三刻钟前失守了。”
江烬一把接过密报。
纸很薄，上面只有几行字。
第一行写着：“墟渊魔物如潮，守军全部战死。”
他手指猛地一用力，纸角撕裂了。
第二行说血煞教主力突袭，配合魔物从地底裂缝杀出，城防瞬间崩溃。第三行提到百姓四散逃命，大多数人没能逃出去。最后一行只有四个字——“生还无几”。
蒋天雄一拳砸在马鞍上，怒吼：“我们回去！现在就杀进去，把他们全灭了！”
他刚要调转马头，一道剑气贴着他脸颊划过，钉进地面。
欧阳雪冷冷地看着他：“你现在冲进去，就是送死。”
蒋天雄喘着粗气，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江烬没动。
他闭上眼，运转焚天诀，功法顺着经脉往下走，直奔丹田。可刚到胸口，功法突然停住了，像撞上了什么障碍。紧接着，一股热流从血脉深处炸开，直冲脑门。
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跳动。
不是疼。
是感应。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在深渊底下喊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近。而且那些魔物不是自己爬出来的——是被人叫出来的。
他睁开眼，声音很低：“不对。”
“城破不是开始。”
“是信号。”
“下面的东西早就醒了。只是现在，才被人放出来。”
欧阳雪皱眉：“你是说，血煞教在利用墟渊？”
“不是利用。”江烬摇头，“是唤醒。”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红纹还在闪，频率变了，和刚才玉佩震动的时候一样。他忽然想到什么，伸手去摸玉佩。
指尖刚碰到玉佩，就感到一阵灼热。
玉佩竟然又热了起来。
不是金光，也不是青光，而是从里面透出一丝暗红，像血在流动。
江烬猛地攥紧玉佩。
“江公子！”跪着的守将抬起头，满脸是汗，“我奉命突围报信，亲眼看见血煞教的人往墟渊深处去了。他们抬着一口黑棺，周围围着十二具尸体，走一步，地上就裂一道缝。”
江烬眼神一冷：“谁带队？”
“看不清脸，戴着青铜面具。但所有人都对他下跪，叫他‘祭主’。”
“祭主……”蒋天雄低声念了一遍，“搞这么大阵仗，肯定不只是为了占一座边城。”
欧阳雪看向江烬：“你打算怎么办？”
江烬没回答。
他翻身下马，走到路边一块石头旁蹲下。手掌贴地，缓缓释放焚天诀。火元顺着地面蔓延，几秒后，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地下有回音。
不止一道裂缝。
是一张网。
从边城一直通到墟渊底部，像无数根线，被人同时拉动。
他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灰：“我们不能直接进城。”
“为什么？”蒋天雄问。
“因为城里已经没人能救了。”
“那你还要去？”
“我去找源头。”江烬看着边城方向，“血煞教要的不是地盘，是时间。他们在等某个时刻到来。我们必须赶在那之前，把东西重新封住。”
守将突然开口：“江公子，我还有一样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残片，黑色的，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块大石碑上掰下来的。
“这是我在城门口捡到的。上面有字，我不认识。”
江烬接过。
残片冰凉，表面刻着几个扭曲的符号。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时候在江家禁地见过。
和红纹变成的那个“归”字，是同一种文字。
他手指轻轻划过刻痕，低声说：“这不是警告。”
“是邀请。”
欧阳雪皱眉：“谁的邀请？”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江烬把残片收进怀里，“它想让我回去。而血煞教，正在帮它开门。”
蒋天雄听得头皮发麻：“那你还要去？”
“必须去。”江烬翻身上马，“我是江家人。那边城底下埋的，不只是魔物。还有我父亲当年封印的最后一道锁。”
没人再说话。
三人继续前进。
越往前，地面越松软。草全都枯死了，树干空心，风吹过时发出呜咽一样的声音。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重，连马都开始不安地打颤。
还有两里。
边城的轮廓终于清晰了。
城墙塌了一半，缺口挂着烧焦的旗杆。城门大开着，里面黑洞洞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哭喊，没有求救，连尸体都没露在外面。
太安静了。
江烬右手慢慢放在剑柄上。
就在他们离城门只剩一百步时，他突然抬手。
“停。”
马停下了。
他盯着城门口的地缝，那里正缓缓升起一缕红烟，像丝线一样飘向天空。
玉佩突然剧烈震动。
他按住胸口，感觉到一股吸力，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拽进去。
“别过去。”他咬牙说，“门后面不是城。”
“是嘴。”
话音刚落，地面猛地一震。
城门内的阴影动了。
一个人影慢慢走出来。
穿着破旧的灰袍，背对着光，看不清脸。但他手里拖着的东西很清楚——是一截断腿，血淋淋的，还在滴水。
那人停下脚步，抬起头。
嘴角咧到耳根。
他在笑，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江烬紧紧握住剑柄，手臂上的红纹猛然亮起。
那个笑容，和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