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紧紧握着剑柄,手指都快捏得发白了。刚才从火幕里伸出来的那根手指已经不见了,可地面还在不停地抖。
他右肩上的红色纹路已经爬到了锁骨下面,皮肤火辣辣的,像是被烧红的铁块烫过一样。贴在胸口的玉佩也烫得吓人,几乎要烧进肉里。他不敢动,也不敢松手。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手,而是某种东西探出头来又缩了回去。
火幕的颜色变了。不再是金色,也不是暗红,而是一种发黑的血色,像干了很久的血糊在地上。裂缝的边缘开始往里收,不是合上,而是……塌陷进去。
江烬狠狠咬了一下舌头。一股血腥味冲进喉咙,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点。
他慢慢抬起左手,指尖轻轻划过焚天镜的表面。镜子裂了一道缝,是之前拼命催动《虚空引》时震伤的。现在它在他掌心里微微震动,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一道赤光忽然闪过。
镜子里映出了地底的画面。百丈之下,一团巨大的血肉正在一鼓一鼓地跳动。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像是一堆黏在一起的内脏,表面布满了粗大的血管,像树根一样扎进岩层里。
再往深处看,还有六个团块正在成形。每一个差不多有人那么大,蜷缩着身体,皮肤下能看见骨头在一点点生长。它们额头中央,各插着一面小小的血色令旗,正随着母体的跳动忽明忽暗。
“不是魔主……”江烬低声说,“这是个窝。”
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一声冷笑。
任天行站在半空中,右臂齐肩断掉,断口还在滴血。但他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带着兴奋的笑容。
“你封得住上面,封不住下面。”他说,“这地方死的人太多了,血够多,骨头够碎,正好养它。”
江烬抬头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他知道现在不能倒。哪怕经脉里的火元只剩下一丝,哪怕右手已经麻木得抬不起来,他也必须站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
任天行咧嘴一笑,牙齿泛着黑光。
“我想要的早就拿到了。”他抬起左手,指向江烬,“你的血,你父亲留下的封印,还有这座城的地脉——全都在喂它。等它醒了,就会生出新的战士。不像我,也不像你。它们不会疼,不怕死,只会杀。”
江烬握紧了手中的焚天镜。镜面再次亮起,照向地底。
画面变了。那六个胚胎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珠通红,没有瞳孔。它们的身体迅速膨胀,肌肉一块块隆起,骨刺从背上破皮而出。
“三分钟。”焚天镜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成体会在三分钟内破土。”
江烬立刻后退两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左腿的旧伤裂开了,鲜血顺着裤管往下流。
不能再等了。
他双手快速结印,把残存的火劲强行压进识海。这一次没有完整的《虚空引》,也没有焚天诀的路线。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字:封。
火焰从指尖窜出,在地上画出一道符线。才画到一半,胸口猛地一闷。一口血喷了出来,洒在符线上,火光瞬间熄灭。
“没用的。”任天行在空中俯视着他,“你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还想拦住它?”
江烬擦掉嘴角的血。他没看任天行,只盯着脚下的地面。
裂缝越来越多,从火幕后方向四周蔓延,像蜘蛛网一样铺开。每一寸裂开的土地都在往外冒黑气,但那气不是升到空中,而是往下沉,钻进地底。
“你在喂它。”江烬说,“所以你断了手臂。”
任天行愣了一下。
江烬继续说:“你不是被打断的。你是自己砍的。那只手臂里有东西,能唤醒它。”
任天行沉默了一秒,然后大笑起来。
“聪明。”他说,“可惜太晚了。”
他猛地把整条断臂扔向空中。鲜血洒落,手臂在半空扭曲变形,肌肉翻卷,骨头拉长,最后变成一只通体猩红的虫子。它长着六对足,脑袋张开环形口器,发出一声尖啸,直接钻进了地底。
地面剧烈一震。
江烬差点跪倒,只能用手撑住剑身才没摔倒。
焚天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显示,那只血虫已经融入了那团血肉。母体开始疯狂跳动,速度比之前快了好几倍。六个快要成型的魔将同时抽搐,额头上的令旗熊熊燃烧。
“钥匙进去了。”江烬明白了,“你用自己的血肉当引子。”
“不止。”任天行冷笑,“还有你的恨,你的痛,你父亲留下的怨气——全是它的养料。它吃的就是这些情绪。”
江烬抬头看他,眼神冷了下来。
“那你走不了。”
任天行挑了挑眉。
“你还留在这里看结果?”江烬说,“说明你不确定它会不会失控。你怕它反噬你。”
任天行脸色变了。
江烬不再说话。他把焚天镜插进地面,双手再次结印。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封印,而是把最后一丝火元注入镜中。
赤光扫向地底。
他要看清那六个东西的真实模样。
第一具魔将皮肤变得坚硬,像黑铁铸成。背上伸出两根骨刃,手臂末端变成了斧状利爪。第二具全身覆盖鳞片,嘴里长满倒钩般的牙齿。第三具四肢着地,尾巴像钢鞭一样粗壮。第四具胸口裂开,露出一颗跳动的心脏,外面裹着一层透明薄膜。第五具头颅分成三瓣,每一片上都长着眼睛。第六具……
第六具的轮廓让他心头一颤。
那身形,竟然和他自己有几分相似。
“它在模仿。”江烬喃喃道。
任天行在空中大笑:“它不只是战士。它是进化。每一具都比前一具更强。而最后一具……会继承最强大的血脉。”
江烬猛地抬头:“你想让它变成我?”
“不。”任天行摇头,“我想让它杀了你。”
话还没说完,地面轰的一声炸开。
六道黑影冲天而起。尘土飞扬中,六尊高达三丈的魔将落地,双脚砸出深深的坑洞。它们静了一瞬,然后齐刷刷转向江烬。
六双红眼,死死盯着他。
江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手里还握着剑。剑身上沾满了血,有的是他的,有的是敌人的。剑尖垂地,微微颤抖。
焚天镜插在脚边,光芒越来越弱。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知道一个人打不过六个。
但他不能退。
身后是废墟,是断墙,是他曾经的家。哪怕现在只剩一堆石头,也是他绝不能丢的地方。
魔将动了。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双刃魔将。速度快得惊人,一步跨出就是十丈远。江烬侧身躲开,横剑扫去。火线划过对方手臂,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不够深。
第二个魔将扑来,嘴里满是倒齿,直咬他脖子。江烬低头,用肩膀硬扛一击,整个人被撞飞出去,砸塌了一堵断墙。
他爬起来,吐出口中的沙土。
第三个魔将跃起,尾巴像巨锤一样砸下。江烬翻滚躲开,地面炸出一个大坑。
第四个魔将站在原地,胸口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江烬胸口一闷,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第五个魔将的三瓣头颅同时转动,眼睛牢牢锁定他。
第六个……站在最后面,没动。但它的眼睛,一直盯着江烬的脸。
江烬喘着气,重新站直身体。
他把剑插进地面,双手扶住剑柄。右臂的红纹已经蔓延到脖颈,胸前的玉佩烫得几乎拿不住。
他抬起头,看向空中。
任天行还在笑。但他已经开始后退,身影渐渐融入黑雾。
“它们会替我完成仪式。”他说,“等你死了,魔种母体就能彻底掌控边城。”
江烬没有回应。
他只是缓缓拔起剑,横在身前。
六尊魔将围了上来。
最近的那个举起骨刃,朝他狠狠劈下。
剑与骨刃相撞,火花四溅。
江烬的手腕一抖,剑差点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