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府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更早,巡抚衙门的青瓦上覆了层薄霜。林闻轩踩着卯时的更鼓声踏入二堂时,发现今日的排班异乎寻常——梅知节竟端坐主位,下首还坐着个身着飞鱼服的陌生男子。
“闻轩来得正好。”梅知节破天荒起身相迎,指尖在茶盖上轻叩三下——这是预警的暗号,“这位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沈佥事,特来查问漕粮改道之事。”
林闻轩心头骤紧。锦衣卫越过按察使司直接查案,意味着京城的风向变了。他余光扫见沈佥事腰牌上特殊的龙纹,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忠顺王府见过的密档——今春圣体违和,东宫与藩王暗斗已趋白热化。
“下官参见佥事大人。”他执礼时故意让袖中物事滑落,正是那枚首辅所赠的虎符。
沈佥事的目光在虎符上停留片刻,突然笑道:“林别驾可知新漕路经过的凤鸣山,上月有矿工挖出块刻着丙午兴的怪石?”
满堂寂静。丙午是太子生辰,这分明是有人要构陷东宫!林闻轩瞬间明白,锦衣卫此来实为查谋逆案,漕粮不过是个幌子。
他忽然掀袍跪地:“下官正欲禀报此事!那石头是有人故意埋的,下官已擒获嫌犯。”说罢击掌三下,亲兵押上个浑身血污的汉子——正是那夜在画舫逃走的王府死士。
梅知节茶盏轻颤。这人本该灭口,怎会落在林闻轩手中?
“此贼招供受齐王指使。”林闻轩呈上血书时,指尖在“齐”字上重重一顿。沈佥事瞳孔微缩——齐王是忠顺亲王死对头,这招祸水东引着实狠辣。
待锦衣卫带着人犯离去,梅知节突然将茶盏砸向林闻轩:“谁让你擅作主张!”
碎瓷纷飞中,林闻轩稳稳接住片青瓷:“恩师息怒。齐王府长史今晨暴毙,死前留下首辅结党的密信——此刻该送到王爷案头了。”
梅知节僵在原地。他这才发现,眼前这个门生的獠牙已如此锋利。
当夜,林闻轩在值房等到子时。窗外飘进个食盒,打开是王府特制的金乳酥。他掰开酥饼,里面藏着半张地契——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铺面,忠顺亲王给他的赏赐。
他对着烛火看地契水印,发现暗纹组成了“红册”二字。翻过背面,竟用隐形药水写着三个新名字:首辅管家的、梅知节外室的、还有...沈佥事岳父的。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这哪是赏赐,分明是催命符——王府要他尽快将这三人录入红册!
更鼓声里,他烧掉地契。灰烬尚未散尽,亲兵急报:沈佥事去而复返,正往墨先生旧宅而去。
他提灯追出门,在暗巷截住锦衣卫的队伍。沈佥事举着火把冷笑:“林大人是要阻拦公务?”
“下官特来献宝。”他掀开脚边木箱,里面装满金银,“墨先生临终前托付的,说是首辅大人存在此处的...”
火把突然熄灭。在侍卫混乱的惊呼中,林闻轩贴近沈佥事耳语:“尊岳父在扬州养的外室,上月添了位公子吧?”
黑暗中传来刀鞘震颤声。良久,沈佥事哑声道:“你要什么?”
“佥事腰间那面进宫牙牌。”他轻笑,“明日太后召见漕运命妇,下官想讨个恩典。”
当牙牌落入手中时,雪下得更大了。他望着锦衣卫消失在长街尽头,缓缓摊开掌心——方才黑暗中,沈佥事还塞了张纸条:东宫要见你。
三个时辰后,巡抚衙门传来消息:梅知节保举林闻轩升任漕运道员的奏章,用了加急驿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