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节,林闻轩在火树银花中接到了首辅的垂询。
彼时他正在查勘漕粮账簿,户部来的特使径直闯进值房,竟是个身着六品官服的少女。对方摘下官帽露出云鬓,将金批令牌拍在案上:“小女周蕴,奉家父之命来问林大人三件事。”
林闻轩心头巨震。首辅竟派嫡女亲自前来,这已不是试探,而是最后通牒。他示意左右退下,周蕴却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街市喧嚣涌进室内——好叫暗处耳目听不清对话。
“第一问,”她指尖在账簿上划出三道指痕,“忠顺王爷寿宴,大人备的南海珊瑚树,十万两银子从何而出?”
林闻轩斟茶的手稳如磐石:“漕商捐输,账目俱在。”
“第二问,”她突然按住他手腕,“墨先生孙女昨夜投缳,遗书指认大人灭口,作何解?”
茶汤在杯中晃出涟漪。他想起那女子昨夜确实来过,却是为求他救被王府扣押的祖父...
“第三问——”周蕴逼近他耳语,“皇上已密令都察院查江安漕政,大人是愿当首辅的刀,还是做王爷的盾?”
窗外烟花炸响,映得她瞳孔里寒光凛冽。林闻轩忽然发现她腰间佩玉刻着“渔翁”二字——恰是那日蜡丸微雕的寓意!
他起身锁死门窗,从暗格里取出本蓝皮账册:“请小姐转禀首辅,下官愿献上此物。”
周蕴翻开账册,面色渐凝。这里记录着梅派官员历年贪墨,更夹着忠顺王府插手盐铁的密件。但她翻到末页突然冷笑:“父亲要的不是罪证,是活证。”
话音未落,值房梁上突然坠下个人影!正是本该在王府地牢的墨先生。老人颤巍巍举起血书:“首辅大人...老夫愿当堂指认忠顺王!”
林闻轩瞳孔收缩。原来首辅早已救出墨先生,今日是逼他当场站队。他若答应,即刻要与王府决裂;若不答应,墨先生就是他的催命符...
“下官...”他刚开口,窗外突然射进弩箭!墨先生应声倒地,周蕴却敏捷地滚到案下——她官袍下竟穿着金丝软甲。
“王府死士!”她厉喝时,值房四面门窗同时碎裂。林闻轩拔剑格开箭矢,脑中急转:王府怎会知晓此次密谈?除非...
他猛然看向周蕴。少女在刀光剑影中朝他绽开诡异的笑,唇语道:“一石二鸟。”
电光石火间,他恍然大悟。这根本不是首辅的垂询,而是王府设局——假借首辅之名试探他,若他交出账册便是背叛,若他不交则当场格杀!
“护住小姐!”他故意高喊,剑锋却挑向周蕴衣带。金丝软甲裂开的瞬间,露出腰间忠顺王府的玉牌。
死士的攻势突然停滞。林闻轩趁机擒住周蕴,剑刃抵着她脖颈对窗外道:“回去禀报王爷,下官愿用此女换三条——一换漕帮控制权,二换梅派罪证,三换...影的项上人头!”
周蕴在他怀中颤抖:“你如何识破?”
他扯下她耳坠捏碎,露出里面的毒囊:“首辅千金自幼患喘症,从不用麝香。”
当夜,林闻轩独自在值房等到三更。窗外飘来影的声音:“王爷允了。”
三个木盒随即扔进室内,分别装着漕帮香主令牌、梅巡抚私账,以及...周蕴的人头。
他打开最后一个盒子时,发现周蕴瞪大的眼睛里嵌着枚蜡丸。剖开一看,竟是首辅写给王爷的密信:“林氏可用,待除梅后杀之。”
更鼓声里,他烧掉所有证据。原来在这场棋局里,他从来都是棋子。但此刻,他摸向袖中昨夜收到的密旨——皇帝竟直接给他下了查赃命令!
三方势力都在拉拢他,也都想除掉他。而他的生路,在于让每一方都以为他是自己人...
敲门声突然响起,管家慌张来报:“梅巡抚亲自来送元宵,已到前厅!”
林闻轩看向案上三个空木盒,嘴角扬起冷笑。现在,该他来做执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