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八年秋,帝国的疆域在血与火中得以巩固,但沈惊鸿的目光已从域外的征伐,转向了国内更深层次的构建。他深知,一个真正强盛的帝国,不仅需要开疆拓土的锋芒,更需坚实高效、流淌着财富与力量的筋骨脉络。当蒸汽的伟力已在海洋崭露头角,将其引向广袤陆地,编织这张钢铁脉络的时机已然成熟。
京郊皇家格物院深处,巨大的砖石厂房内,蒸汽的嘶鸣日夜不息。在天启皇帝朱由校近乎痴迷的亲自参与和沈惊鸿提供的核心原理指导下,一台专为陆地牵引设计的卧式双缸蒸汽机终于诞生,被工匠们敬畏地称为“铁马”。与之配套的工字形钢轨和“腾云”号蒸汽机车也已就位。第一条试验性线路,选定从京郊格物院至西山皇家园林。
在通车大典前,沈惊鸿特意先携新制成的两样格物珍品入宫觐见。
坤宁宫内,气氛温馨。皇后张嫣端坐其上,气色红润,眉宇间满是为人母的满足与安宁。在她身旁,站着一位年约九岁、身着杏黄龙纹常服的男孩,正是皇太子朱慈燃。他身形虽仍显稚嫩,但举止已颇有章法,好奇地看着沈惊鸿,眼神清亮,带着对这位“格物先生”天然的亲近感。历史上,张皇后所生皇子早夭,但在此世,得益于沈惊鸿超越时代的卫生观念和苏卿卿精妙的医术调理,朱慈燃得以健康诞生并茁壮成长,如今已开始系统学习经史格物,沈惊鸿亦受命兼任太子师。
“臣沈惊鸿,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沈惊鸿躬身行礼。
“沈先生不必多礼。”朱由校笑着摆手,他正拿着一个精致的蒸汽机模型把玩。九岁的朱慈燃也稳重地还了礼:“沈师傅。”
沈惊鸿让内侍将一面蒙着锦缎的等身玻璃银镜抬上。锦缎揭开,光可鉴人的镜面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乃格物院新近制成的玻璃镜,特献与皇后娘娘。”沈惊鸿道。
张皇后起身,走近端详。镜中清晰地映出她雍容华贵的身影,以及站在她身侧、已到她肩头高的太子朱慈燃。母子二人的影像毫厘毕现,远比以往使用的铜镜清晰百倍。张皇后轻轻“呀”了一声,眼中满是惊喜,她伸手替儿子正了正衣冠,镜中的小太子也配合地微微抬头。
“清晰若此,宛如复生一人。”张皇后赞叹道,又对儿子说,“燃儿,你看,这便是你我。”
朱慈燃看着镜中清晰无比的自己和平日里熟悉的母后,也觉得十分新奇,点头道:“母后,这镜子真亮,连衣服上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朱由校也凑过来看,啧啧称奇:“好!此物大善!沈先生,格物之妙,竟至于斯!皇后凤仪,正需此物映衬。”他又对太子道:“燃儿,你沈师傅学问通天,日后要好生学习,可知?”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朱慈燃认真点头,看向沈惊鸿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崇敬。
沈惊鸿微笑道:“陛下、娘娘喜欢便好。格物之道,本在于便利生活,增辉宫室。太子殿下聪颖好学,假以时日,必能明察万物之理。”
从宫中回来,沈惊鸿心情甚佳。他让亲兵将另一面同样等身、但框架更为雅致(用的是苏卿卿喜爱的紫檀木,雕刻着兰草与算盘纹样)的玻璃银镜,以及一件用锦盒妥善包装的显微镜,一同抬入他与苏卿卿的“格致苑”。
苏卿卿正在内室核对女子格物学堂的账目,见丈夫归来,身后还跟着抬着东西的亲兵,不禁莞尔:“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夫君又得了什么新奇物事?”
沈惊鸿先挥手让亲兵将蒙着锦缎的镜子立在墙边,然后亲手揭开锦缎。
“呀!”苏卿卿看到镜中清晰无比的自己,亦是忍不住轻呼出声。她走近细看,镜中人眉目如画,气韵娴雅,连眼中那丝惊讶都映照得清清楚楚。“这……这便是格物院新制的玻璃镜?果真……纤毫毕现。”她轻轻转侧身子,看着镜中随之流转的衣袂,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爱。
“宫中那面是国器,这面,独属于我的卿卿。”沈惊鸿从身后轻轻拥住她,看着镜中相依的身影,温声道,“愿卿卿每日对镜,皆见欢颜。”
苏卿卿心中暖流淌过,倚靠在他怀中,感受着这份独宠,嗔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弄这些。”语气中却满是受用。
接着,沈惊鸿又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结构精巧的黄铜显微镜。“此物名显微镜,可观微末世界。”他一边安装调试,一边解释其原理。
苏卿卿饶有兴致地看着,当沈惊鸿取来她鬓角落下的一根青丝置于载物台,让她观看时,她俯身凑近目镜。下一刻,她猛地直起身,美眸圆睁,掩口惊道:“这……这发丝竟如巨木般粗粝,其上还有鳞次栉比之纹路!”
沈惊鸿笑着又换了点花粉、布料纤维让她观察。苏卿卿完全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微观世界中,时而惊呼,时而凝思,口中念念有词:“若能以此观察病患血液、疮口脓液,或可窥见病邪真容……夫君,此物于医道,实有开天辟地之功!”她激动地转身,抓住沈惊鸿的手臂,眼中光华璀璨。
沈惊鸿见她如此欣喜,心中满足,忍不住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苏卿卿猝不及防,顿时霞飞双颊。虽说夫妻多年,情感甚笃,但这等光天化日之下的亲昵举动,于她所受的教养而言,仍是过于大胆。她羞赧地轻捶了一下丈夫的胸膛,低声道:“青天白日的,你……也不怕人看见!”
恰在此时,帘栊一响,他们的儿子沈承宇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口中唤着:“父亲,母亲,听说宫里和家里都得了宝贝……”话音戛然而止。
少年一眼便瞧见了父母之间那亲昵的姿态,母亲满面通红,父亲则一脸坦然。沈承宇顿时也闹了个大红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眼神四处飘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卿卿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慌忙背过身去,整理并本就不乱的衣襟。
沈惊鸿看着这对害羞的母子,心中失笑,他这个后世的灵魂对此觉得自然,但也理解他们的窘迫。他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对儿子道:“承宇,来得正好。来看看这显微镜,你母亲刚发现了不少趣处。”
沈承宇这才松了口气,勉强压下脸上的热意,讪讪地走过来,借着观看显微镜,掩饰方才的尴尬。苏卿卿也慢慢转过身,脸上红晕未褪,嗔怪地瞪了沈惊鸿一眼,却换来他一个更显无辜的笑容。
翌日,秋高气爽,京西铁路起点处旌旗招展,仪仗森严。天启皇帝朱由校携皇后张嫣、九岁的太子朱慈燃亲临现场。宗正寺宗正、信王朱由检亦肃立一旁,目光复杂地审视着那钢铁怪物。沈惊鸿作为帝师兼太子师,自然紧随帝后左右。
为彰显“铁马”之神威,朱由校特意安排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赛跑。御马监精选的八匹千里驹,与“腾云”号并立于起点。九岁的朱慈燃虽已努力做出稳重的样子,但眼中对那庞大钢铁造物的好奇与兴奋却掩藏不住。
号令之下,骏马奋蹄,尘土飞扬。而“腾云”号则在司炉工的奋力投煤下,锅炉压力渐升。随着一声划破长空的汽笛锐鸣,白色蒸汽猛烈喷涌,巨大的钢铁连杆开始驱动车轮。
起初,车轮在钢轨上略有空转,速度似乎不及奔马,百官中响起些许窃窃私语。然而,仅仅片刻之后,随着动量积累,这钢铁巨兽便展现出其恐怖底蕴。它不再喘息,不再疲惫,以稳定而惊人的加速度向前推进,沉重的车身发出均匀雄浑的“哐当”声,不过数里,便已将显露出疲态的马队远远甩在身后。
“快!好快!”朱由校扶着观摩平台的栏杆,感受着扑面劲风,望着飞速倒退的景物,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的兴奋与帝王的豪情,“沈先生,此物真不知疲倦,力大无穷!乃朕之千里驹,社稷之祥瑞,国之筋骨!”
皇后张嫣与太子朱慈燃站在装有平板玻璃的车窗旁,车内明亮异常,窗外秋色尽收眼底。张皇后温婉笑道:“陛下,此物不仅迅捷,这玻璃车窗亦是奇物,车内亮堂,风光入画,再无颠簸闷气之苦。”朱慈燃也忍不住点头,对沈惊鸿道:“沈师傅,这火车比骑马稳当多了,还能看风景!”
信王朱由检默默看着这一切,尤其是那飞速旋转的钢铁车轮和明亮车厢,心中波澜起伏。他侧身对身旁一位老成持重的勋臣低语:“昔日王荆公变法,或可称激荡,然与今日沈阁老所行之事相比,直如萤火之于皓月。此铁龙一出,天下地理、货殖、兵事,皆将为之改易矣。”那勋臣亦是默然,唯有点头。
通车典礼圆满成功,次日朝会,议题自然围绕这“铁路”展开。
户部尚书首先出班,面露难色:“陛下,沈阁老所创铁路、机车,确为神物。然铺设钢轨、制造机车,所费银钱甚巨,几同再造运河。如今国库虽因东瀛银矿、南洋贸易稍裕,然亦恐难支撑大规模兴建。”
工部尚书也附和道:“且铺设铁路,需占用大量民田,拆迁屋舍,恐引民怨。沿途山川阻隔,架桥开隧,工程浩大,非数载之功可成。”
部分科道言官更是引经据典,直言“奇技淫巧,动摇国本”,“铁马横行,惊扰地脉,有伤仁政”。
面对质疑,沈惊鸿从容出列,手持玉笏,声音清朗:“诸位同僚所虑,皆在情理之中。然诸位可知,昨日‘腾云’号牵引十节满载车厢,所运货物,需百辆大车、数百民夫、数日之功方可完成?而机车一日之内,即可往返!其效几何?”
他转向户部尚书:“短期投入虽巨,然铁路一通,南北货物流转加速,商税必增;矿产得以开发,资源得以利用;兵员调度,朝发夕至,节省之军费几何?此乃一本万利之投资!”
他又对工部尚书道:“占地拆迁,可按市价补偿,亦可招募民夫参与建设,以工代赈,反惠于民。工程技艺,正可推动格物之学进步,培养更多工匠人才。”
最后,他面向御座,沉声道:“陛下,世界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大明若能率先织就此钢铁脉络,则政令通达,如臂使指;经济繁荣,血脉畅通;国防稳固,磐石之安。一时之投入,换万世之基业,臣以为,值!”
龙椅上的朱由校听得目光炯炯,他本就是格物皇帝,对新技术充满热情,加之沈惊鸿描绘的蓝图与他内心深处渴望打造远超历代君王的强盛帝国的雄心不谋而合。他看了一眼身旁安静坐着、似懂非懂却认真倾听的太子朱慈燃,心中更加坚定。
“沈先生所言,深合朕意!”朱由校朗声道,“铁路之于大明,便如当年秦之驰道,隋之运河,乃千秋功业!些许银钱、工程困难,岂能阻我大明前行之势?着即成立‘大清河铁路总局’,由沈爱卿统筹,工部、户部及地方全力协办,先建京畿之线,再图南北干道!朕,要亲眼看着铁龙驰骋于大明治下!”
皇帝金口一开,争议顿息。朝臣们看着意气风发的皇帝,又看看沉稳笃定的沈惊鸿,以及他身后那些逐渐占据要津的“技术派”官员,心知这时代的车轮,已无可阻挡。
与此同时,军器监内,另一场变革已然完成。基于历年战事,尤其是倭国及西域消耗战中基层士兵的反馈——“惊鸿二式”两发装填在面对集群冲锋或复杂持久战况时,火力持续性仍显不足,沈惊鸿下令进行关键改良。
新的制式步枪被定为 “惊鸿三式” 。其核心革新在于供弹系统。沈惊鸿引入了五发内置弹仓的概念。士兵可使用桥夹一次性将五发金属定装弹快速压入弹仓,通过旋转后拉式枪机完成推弹上膛、闭锁、击发、退壳的循环。这意味着,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无需频繁单独装填,即可进行五次快速射击,单兵火力密度与持续作战能力得到了革命性提升。虽然仍属手动步枪范畴,但其设计理念与效能,已让大明陆军的主力步枪,率先触摸到了另一个时代的门槛,为帝国未来的扩张与防御,提供了更为锋利的长矛。
沈惊鸿立于格物院高台,脚下是尚未完全冷却的“腾云”号,远方勘探路基的旗帜迎风招展。他手中摩挲着一块晶莹的玻璃样本,脑海中已浮现出纵横交错的铁路网、轰鸣的工厂与装备着“惊鸿三式”的军团。东瀛的鲜血、南洋的开拓、西域的消耗,所有积累终于汇流成这蜕变之力。
他回头,望见宫内方向,想起太子朱慈燃健康聪颖的模样,也想起自家院中,妻子对镜理妆的温婉与探索微观世界的专注,以及儿子沈承宇那青春期的窘迫与对未来的憧憬。宫中那面镜,映照着国本稳固,储君安康;家中这面镜,则承载着鹣鲽情深,志同道合。
陆上铁龙已然苏醒,它将牵引着古老的华夏,挣脱一切束缚,沿着他设定的历史轨道,不可阻挡地驶向那个注定要引领寰球的未来——一个既有铁血雄心,亦不乏人间温情的中华联邦的黎明。这黎明之光,不仅照耀着帝国的版图,也温暖着他所珍视的、由家至国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