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六年的春风,并未能给东瀛列岛带来多少暖意。京都的血腥气似乎尚未完全散去,在《京都善后条约》的铁幕下,这片更名为“东瀛三司”的土地,正被一套精密而冷酷的系统重新塑造。首府江户易名“东平府”,总督陈璘坐镇于此,执行着来自北京内阁辅政大臣沈惊鸿的深远布局。表面的统治秩序之下,一场针对倭国社会结构,尤其是其过剩青壮年男性的、更为彻底的“疏导”与“消耗”工程,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展开。
统治的支柱,除了驻屯要地、装备“惊鸿二式”的明军精锐构成的绝对威慑,以及系统性的文化重塑之外,更添了一条隐晦而有效的人口策略——引导性消耗与矛盾转移。
军事枷锁与“血税”征召
明军主力如同磐石,驻扎于战略要冲,其存在本身就是无声的警告。然而,一支特殊的武装力量——“东瀛协从军”(民间及军中常蔑称为“倭兵”)——被迅速且大规模地组建起来。招募的触角精准地伸向那些失去主家、生计无着的旧武士阶层,以及因社会结构剧变(特别是通婚政策导致底层男性婚配极度困难)而充斥于市井乡野的无产青壮年。
官府的榜文上,书写着“报效天朝,搏取功名,封妻荫子”的诱人承诺,并附有看似稳定的粮饷标准。然而,在直达天听的密奏中,其真实目的冰冷而清晰:“……倭地丁壮,勇悍积怨,久聚必为痈疽。宜以虚名诱之,以微利驱之,使之效死于域外,既可消弭内患,复能拓土开源,诚为一举两得之策。”
这些协从军的装备被刻意限制在冷兵器范畴,允许他们使用熟悉的武士刀、长枪、和弓,但严格禁止配备“惊鸿二式”乃至任何制式火器。他们的甲胄也多是缴获品或粗劣仿制品,与明军主力的精良装备形成云泥之别,其定位从一开始就是可消耗的先锋与肉盾。
第一批数千人的倭兵,被迅速装上运输舰,投入遥远的南洋战场。在吕宋、苏禄与西班牙殖民者及当地土着的残酷争夺中,他们往往被命令发起第一波冲锋,或在侧翼承受最猛烈的火力,伤亡数字触目惊心。军报中以冷静到近乎麻木的笔调记录着:“倭兵某哨,奋勇冲阵,牵制西夷铳炮,虽十不存三,然使我主力得以迂回破敌,功绩当录。”
然而,南洋的血肉磨盘仅仅是消耗计划的一环。一个更具战略纵深,更能“物尽其用”的方略,在沈惊鸿的运筹下悄然启动——驱倭西进,以寇制虏。
西进!戈壁上的死亡远征
昔日后金政权自惨败、努尔哈赤身死后,势力大挫,但并未被完全根除。以部分贝勒、台吉为首的残余力量,拒绝归化,裹挟着部分忠于他们的部众,冲破明军在辽西的封锁线,一路向西流窜。他们穿越广袤的蒙古草原,企图进入传闻中势力纷杂、明廷控制力相对薄弱的西域,以期休养生息,卷土重来。这股流寇虽败,但其核心成员仍保有较强的骑射作战能力,若任其在西域立足,勾结当地势力,必将成为大明西北边疆新的心腹之患。
沈惊鸿在给兵部及陈璘的密函中,明确指示:“……后金残虏,窜逃西域,形同流寇,然悍勇犹存,不可轻视。着东瀛三司精选悍勇倭兵,组成‘西域远征讨逆军’,委派干练军官督领,携少量火器以为威慑,主力仍配冷兵,一路尾随追击,务求缠斗绞杀,使其无暇喘息,无力坐大。此策有三利:一曰借虏刀以耗倭人,消弭隐患;二曰探西域之虚实,扬威绝域;三曰使二虏相争,无论胜负,皆可弱彼而强我,可谓驱狼斗虎,坐收渔利。”
此计堪称毒辣。他要利用这些被社会边缘化的倭兵,去为帝国清除最后一股成建制的重大军事威胁,同时,这条跨越数千里、途经蒙古戈壁、河西走廊,最终进入环境恶劣西域的追击路线本身,就是一条天然的死亡通道。后勤补给困难,自然环境严酷,加上后金残兵困兽犹斗的反扑,每一步都可能葬送无数性命。
很快,一支以六千倭兵为主力,配属数百名明军军官、向导、军法队以及少量装备火器的督战队的“西征先锋军”在东瀛组建完毕。誓师大会上,明军将领描绘着“万里封侯,青史留名”的宏大愿景,而发到倭兵手中的,依旧是那些冰冷的武士刀和长枪,以及仅能维持短期作战的粮秣,更多的补给被要求“因粮于敌”,实则默许他们沿途劫掠。
这些倭兵,怀着对未来的茫然、对功名的渴望以及对故土的复杂情绪,踏上了这条不归路。他们被迫在陌生的地形上,与来去如风的后金骑兵周旋、搏杀。在风沙如刀的戈壁,在寒风刺骨的雪山隘口,他们为了一个遥远帝都的意志,为了自身渺茫的生存机会,挥刀冲向同样为生存而战的后金残部。
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对于大明中枢而言,就是作为监控、纠缠、消耗后金残部的先锋与血包。明军军官们手持望远镜,在后方高地冷静地观察战局,评估着倭兵的“使用效率”和后金残部的消耗程度。军法队的火铳不仅对着敌人,也对着任何可能溃退的倭兵。他们的伤亡,被定期汇入冰冷的统计表格,成为沈惊鸿案头评估战略效能的一份份数据。他们的牺牲,在官方文书上被简化为“力战殉国”或“遇伏尽忠”,实质则是在这双重消耗的泥沼中,无声无息地湮灭。
内部的持续抽空与文化铁幕
除了派往域外充当炮灰,本土的消耗亦未停歇。大量未被征召的倭国男性,被以“官营劳役”之名,大规模征发至石见银山、佐渡金山等环境最恶劣、事故最频发的矿区,或是派去修筑通往内陆险峻之地的官道、港口。高强度的劳动、微薄的待遇、严苛的管理以及几乎可以忽略的劳动保护,使得这些地方如同巨大的绞肉机,持续而稳定地抽空着倭国的青壮年男性人口。
与此同时,文化重塑的铁腕以更大的力量挥下。汉语被定为唯一官方语言,所有公文、律法、商贸乃至民间契约必须使用汉语,违者重罚。神道教遭到系统性摧毁,重要神社或被拆毁,或改建为佛寺、道观乃至“格物学堂”,祭祀活动被严格限制,宣扬“天皇神性”的言论被视为大逆不道。倭国的历史典籍、文学着作(如《古事记》、《源氏物语》等)被大规模查禁、焚毁,私塾教授倭文倭史者,一经发现,严惩不贷。改汉姓、取汉名、习汉礼,不仅是跻身新秩序的阶梯,更逐渐成为一种生存的必需。
大明移民,特别是来自闽浙的农户和工匠,在政策的鼓励下持续迁入,他们带来的不仅是劳动力,更是活生生的文化载体。明倭通婚在倭国男性稀缺的背景下更为普遍,所生子女皆为大明籍,从小接受纯正的汉文化教育,对母族文化日益隔阂甚至鄙夷。
沈惊鸿的全局棋局与东瀛的终局
天启十七年秋,北京内阁值房内,沈惊鸿正凝神审视着来自各方的奏报:南洋倭兵的最新伤亡统计、西域“先锋军”呈送的(由明军军官撰写)战况简报及后金残部动向图、东瀛银矿产量与劳役死亡名单、以及来自刚刚纳入掌控的交趾、占城新垦稻田的丰收喜讯。
他的指尖在地图上西域的位置划过,对身旁略显忧色的徐光启淡然道:“徐公且看,后金残寇,如今惶惶如丧家之犬,深入不毛。倭人仆从军如影随形,步步紧逼,使其一刻不得安宁。此二虎相争于绝域,爪牙互损,血气互耗。而我大明,只需坐镇中枢,以区区钱粮,换边疆之长治,耗逆虏之残力,弭潜在之乱源,岂非善之善者?”
徐光启抚须沉吟,叹道:“惊鸿此策,思虑深远,于国确为有利。然……如此驱使倭人,伤亡枕藉,是否……有伤天和?长久以往,倭地男丁十室九空,恐非仁政之道。”
沈惊鸿微微摇头,目光锐利如刀:“徐公仁心,可敬可佩。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倭地丁壮,乃动乱之根,与其任其在国内滋生事端,不若导其锋芒于外。此非仁与不仁之辩,乃社稷安危之抉。待其壮丁消耗,我移民充实其间,文化同一,言语相通,血脉相融,三代之后,谁复知有‘倭’?届时,南洋米粮充盈仓廪,西域商路畅通无阻,大明根基稳如泰山,方有万世不拔之业。眼下些许阵痛,不过是为千秋安宁,所付之必要代价。”
他的话语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涟漪,只有纯粹的、基于冰冷现实计算的战略逻辑。在他的宏大蓝图中,倭国男性的血与骨,不过是构筑帝国万年基座所需的、可以量化的资源之一。东瀛的未来,注定将在这种持续的、系统性的消耗与重塑中,走向一个与它的过去彻底割裂的、被大明完全定义的“东瀛省”。而这一切的牺牲与算计,都只是为了铺就那条通往他心目中跨越数百年、引领华夏走向绝对巅峰的中华联邦的必经之路。这条道路,从一开始,就注定由无数的牺牲铺就,而沈惊鸿,正是那个冷静的奠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