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连奎从王汉彰的身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脸上瞬间绽开一个近乎亢奋的、带着赤裸裸残忍意味的笑容,仿佛饥饿的野兽终于看到了可以撕咬的猎物。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不紧不慢地挽着两只袖口,动作熟练而稳定,露出那双异于常人的小臂和手掌。
那确实是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手。手掌异常宽厚,指节粗大突出,仿佛每一节指骨都比常人大上一圈。手背和掌缘布满了厚厚的老茧,颜色暗沉发黄,如同陈年的老树皮,有些地方甚至开裂着细小的口子。这双手看上去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用生铁浇筑而成,充满了野蛮的力量感。
他早年拜师练过铁砂掌,几十年的苦功下来,日复一日地插铁砂、搓药酒,这双手早已练得坚逾金石,痛觉迟钝,而破坏力惊人。他自己常吹嘘能一掌劈碎七块叠在一起的青砖,一掌打死一头健壮的黄牛。
王汉彰没亲眼见过他打死牛,那种场面毕竟不多见。但他却见过安连奎在一次酒后演示时,随随便便一掌下去,猛击被架在空中装满水、厚实无比的大水缸!
令人惊叹的是,水缸未破,罐底却直接掉了下来。水流一地,而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掌却毫发无伤,连红都没红一下!那一掌柔中带刚的威势和力道,给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见安连奎晃动着魁梧如山的身躯,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了李吉庭的身前。他庞大的影子将李吉庭完全笼罩,如同乌云盖顶。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油熏得焦黄的板牙,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猫捉老鼠般的狞笑,俯视着被紧紧绑缚在柱子上、无法动弹分毫的李吉庭。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刮过李吉庭脸上每一寸肌肤。
小子,安连奎的声音沙哑而充满压迫感,看你这岁数,估计也没见过嘛真正的世面。爷今天心情不错,给你个机会。现在,把你知道的,谁指使你放的这把火,还有里里外外所有的勾当,都痛痛快快、一五一十地给你安爷我说出来!要是说得让我满意了,或许……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随即脸色猛地一沉,阴森森地说道:还能少受点罪!要是你不识抬举,还他妈的跟这儿装硬汉……
他猛地举起那蒲扇般的右手,在李吉庭眼前晃了晃,嘿嘿,那就别怪你安爷我,好好给你‘松快松快’筋骨!我怕到时候,你小子连后悔俩字咋写,都想不起来了!
李吉庭认识王汉彰,知道他是头儿,但却并不清楚这个看起来像个粗鲁打手的安连奎,究竟是何方神圣,有多大能耐。他见安连奎只是言语威胁,并未立刻动手,心里那点侥幸心理又开始作祟,以为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于是,这小子非但没有开口,反而把心一横,两眼一闭,索性装起了死狗!
小逼崽子!给你脸不要脸!安连奎脸上的狞笑瞬间化为暴怒!他不再有任何废话,右手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猛地扬起,手臂后引,腰胯同时发力,将全身的力量瞬间贯注到手臂之上!
那粗壮得如同小树般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呼啸风声,如同一条钢铁鞭子,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朝着李吉庭的左侧脸颊抽了过去!
噗!!!
一声沉闷而结实、如同败絮被巨力撕裂般的爆响,在空旷的仓库里猛然炸开!那声音完全不像是皮肉与皮肉的撞击,倒更像是沉重的、装满湿沙的沙袋,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瞬间爆裂时发出的声响!
李吉庭的脑袋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打得猛地偏向右边,脖子发出了令人牙酸的一声脆响,让人怀疑他的颈椎是否已经断裂!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完全发出,只是喉咙里发出的一声短促闷哼,双眼瞬间翻白,整个人如同被砍倒的木桩,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晕厥了过去!
王汉彰清楚地看到,李吉庭左边的眉骨处,被安连奎那布满老茧的掌缘,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皮开肉绽,鲜红的血液如同蚯蚓般,顺着他的眼角、脸颊汩汩地流淌下来。而他左边的眼睛,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肿胀、乌青起来,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紫黑色的、高高隆起的肉包,上下眼皮紧紧挤在一起,再也无法睁开。
这还没完!几乎是同时,李吉庭的鼻孔、嘴角、甚至是耳朵眼里,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渗出缕缕鲜血!七窍流血!尤其是他的嘴巴,在无意识的张开后,一股混合着血沫和唾液的血线,牵拉而下,滴落在他肮脏的前襟上。
整个场面,血腥而骇人!
我……我操!饶是王汉彰这些年见惯了风浪,手上也并非干干净净,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老安!你……你他妈的这不是把他给直接打死了吧?! 这一巴掌的威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狠、这么霸道的大嘴巴子!这哪里是打人,分明是奔着要命去的!
安连奎却像是刚刚做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意地甩了甩手腕,仿佛只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他咧着一口黄牙,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明显的炫耀,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汉彰,你也太小看你师兄我了!我刚才,最多也就使了三成力!怕劲儿用大了,直接送他见了阎王,
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我要是用上全力,哼,能把他这脑瓜子直接从脖子上抽飞出去!你信不信?”
这话听起来像是吹牛,但结合刚才那一掌的威势,王汉彰内心深处竟隐隐觉得,这或许并非虚言。
他边说边走上前,伸出粗糙的手指,扒开李吉庭完好的右眼皮看了看,又探了探他微弱的颈动脉:没事,死不了,就是晕过去了。脑瓜子里面估计震得不轻,成浆糊了。看我给他叫醒了!
说着,安连奎再次挥起了他那条恐怖的手臂,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一个无情的行刑机器。地一声,又是一记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却依旧凶猛无比的大嘴巴子,狠狠地扇在了李吉庭另外一侧还算完好的脸颊上!
啪!!
这一次,是一声更加清脆、更加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如同熟透的西瓜被猛地拍裂!
李吉庭被打得歪向另一边的脑袋,又被这股力量猛地抽了回来!剧烈的疼痛和震荡,硬生生地将他从深度的昏迷中,再次拽回到了残酷的现实!
此时的李吉庭,整个脑袋已经彻底肿成了一个恐怖的、不成比例的猪头!左边眼眶爆裂,紫黑肿胀如同烂桃;右边脸颊也高高鼓起,布满了清晰的五指红痕和皮下淤血。
原本透着一股子邪性的五官,此刻完全扭曲变形,根本看不出半点人模样了。他唯一还能睁开的那只右眼,眼神空洞、涣散,瞳孔似乎都无法聚焦,里面充满了茫然和一种灵魂出窍般的呆滞,仿佛真的被刚才那两记耳光,把三魂七魄都打飞了出去!
安连奎显然对这种效果司空见惯。他再次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了李吉庭那被汗血浸透、黏糊糊的头发,将他那颗惨不忍睹的脑袋硬生生地提溜起来,迫使那双无神的眼睛对着自己。
看着我!小杂种!安连奎凑到极近,口中的热气混合着烟臭,喷在李吉庭血肉模糊的脸上,还他妈跟不跟我装犊子了?!啊?!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李吉庭耳膜嗡嗡作响。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是谁让你放的火?
“你他妈要是再敢跟我耍嘴皮子……”安连奎作势再次高高举起了他那令人胆寒、沾着血迹的右掌,手臂上的肌肉块块隆起,眼中凶光毕露,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老子下一巴掌,直接给你脑袋瓜子打飞出去!
看上去已经被彻底打傻、打掉了魂的李吉庭,被安连奎这最后的怒吼和那高悬的、如同死神镰刀般的巴掌,吓得猛地一个激灵!残存的求生本能,终于压倒了那虚无缥缈的侥幸和对那个幕后大人物的畏惧。他拼命地、艰难地张开那肿得像香肠一样的嘴唇,想要说话。
“我说,我全说……是,是袁文会袁三爷让我在天宝楼放火!”李吉庭绝望的大声喊道。
可是,他的下颌骨似乎也受了伤,张嘴的动作显得异常僵硬和痛苦。嘴刚一张开,一股暗红色的、粘稠的黑血,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涌了出来!这股黑血之中,赫然夹杂着几颗白森森的、带着血丝的断裂牙齿!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却惊心动魄的声响。
极度的恐惧和彻底的崩溃,终于冲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呜……我说……我说……我全说……饶……饶命……他含糊不清地、带着哭腔和血沫哀求着,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绝望地、嘶哑地大声喊出了那个名字:
是……是袁文会!是袁文会袁三爷!是他……是他让我在天宝楼放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