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外界的天光彻底被浓稠的夜幕吞噬,黑风坳内的幽绿磷光反而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愈发炽盛、活跃起来,将洞穴映照得如同幽冥鬼火狂欢的殿堂。
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也变得躁动不安,仿佛有无数无形的触手在挥舞。
洞穴中央,那片被无数次血祭浸透、地面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红釉质光泽的空地上,一场无声却极度森冷的“盛宴”如期上演。
几头刚被狩猎组伥鬼以残忍手段捕杀的大型野兽——一头壮硕如山、獠牙狰狞的野猪,两只惊恐无助、眼神还残留着死前恐惧的麂子——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中央。
伤口处仍在汩汩流淌着温热的血液,在地面汇聚成一小滩一小滩、反射着磷光的粘稠血洼。
浓烈到极致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刺激着每一个存在的嗅觉神经,但对于伥鬼而言,这气味只意味着“工作”而非“食欲”。
围在周围的二三十个伥鬼,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麻木地围成一个大圈。他们脸上没有任何期待、饥饿或狂欢的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近乎虚无的茫然。
他们的“盛宴”,并非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是一场残酷的能量再分配仪式。
洞穴最高处,那块如同黑色王座般的巨大岩石上,黑风虎煞庞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匍匐着。
它那双幽绿的巨瞳半开半阖,慵懒地俯视着下方如同蝼蚁般的伥鬼们,眼神中混合着主宰者的绝对冷漠、享用贡品时的惬意,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对更多血食的贪婪。
它并未去看那些新鲜的兽尸,而是微微张开那足以吞下牛头的巨口,露出匕首般闪烁着寒光的獠牙。
一股强大而无形的吸力自它喉中产生,只见从那些兽尸之上,迅速蒸腾起两股清晰可见的能量流:一股是殷红如血、充满了澎湃生命精气的能量,另一股是更淡一些、呈现灰白色、充满了野兽临死前极致恐惧、痛苦与绝望的残念波动。
这两股能量,如同受到不可抗拒的召唤,汇成两股鲜明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涌入虎煞的血盆大口。
它喉咙滚动,发出满足的、低沉的咕噜声,仿佛在品尝世间最醇美的酒浆。
每吞噬一口,它周身那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翻腾的煞气,便如同被注入强心剂般,一阵剧烈的鼓荡膨胀,变得更加浓郁、凝实,额心那撮标志性的白毛也似乎闪过一丝更加刺眼的光芒,彰显着其力量的提升。
而下方,那些仰着面孔、张着空洞嘴巴的伥鬼们,则在这时,如同等待投喂的雏鸟,开始承接从虎煞身上散逸下来的、极其微薄且经过它“污染”和“转化”后的暗灰色煞气能量。
这能量对于虎煞而言,是消化吸收后剩下的、毫无价值的残渣废料,但对于伥鬼来说,却是维持他们魂体不散、保持活动能力的唯一“食粮”。
这过程毫无快感可言,只有绝对的、麻木的依赖与接受。
他们就像依附在巨鲸身上的藤壶,靠着宿主新陈代谢的废弃物苟延残喘。同时,这能量也如同最恶毒的成瘾性药物,不断加深着他们对虎煞的本能依赖和绝对奴性,将他们牢牢捆绑在这辆通往毁灭的战车上。
在这场冰冷死寂的“狂欢”中,赵小虎机械地将最后几块处理好的、还滴着血的山羊肉堆放到虎煞面前的石台上;周文渊麻木地“记录”着这野蛮原始能量交换的每一个细节,魂核在无声地泣血;翠姑和其他女性伥鬼则如同行尸走肉般,将一些采摘来的、散发着阴寒死气的诡异浆果和蘑菇,如同摆放祭品般陈列在周围……所有伥鬼各司其职,如同一个精密而扭曲的黑暗仪式的组成部分,推动着这场毫无生气、唯有死亡与奴役的“盛宴”。
然而,就在虎煞吞噬得最为酣畅、警惕性似乎降至最低的刹那——
“嗷呜——!”
一声低沉、却蕴含着被打扰的极致不悦与凛冽杀意的虎啸,猛地从虎煞喉咙深处炸响,如同闷雷般在洞穴中回荡!
它那双半阖的巨瞳骤然圆睁,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炽烈燃烧起来,冰冷的视线如同两把实质的刮刀,瞬间锁定下方伥鬼群中那个高大身影——赵小虎!
一股强大的、带着质问与暴怒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伥鬼的魂体上,让它们齐齐剧颤!
“没用的废物!连一个……小小的村落……几个……吓破胆的农夫……都……引诱不来!要你……何用!”
它指的是赵小虎白天引诱靠山屯村民失败的耻辱!
这失败,不仅意味着血食的缺失,更在某种程度上挑战了它作为绝对主宰的威严!这股怒火必须宣泄!
顿时,所有的伥鬼,包括赵小虎在内,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咽喉,齐齐噗通跪伏在地,魂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散发出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恐惧情绪——而这精纯的恐惧,反而成了取悦虎煞、助长其凶性的最佳补品,让它的怒火中更添一丝残忍的快意。
虎煞冰冷的目光如同扫描般扫过跪伏的伥鬼,最终,定格在了那个穿着破烂长衫、身形消瘦的身影——周文渊身上。
“你……”虎煞的意念中,带上了一丝残忍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不容置疑的命令,“读书人……识文断字……脑子……比这些蠢货……好使……下次……你去……”
意念微微一顿,力量骤然加重,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周文渊的魂核最深处:
“本君要……那个老猎户……赵铁山的魂!把他的……愤怒……他的悲痛……他的……绝望……给本君……完完整整地……带回来!若再失败……便将你的‘文魂’……抽出来……点天灯!”
周文渊伏在地上的魂体,难以抑制地猛地一颤,仿佛被闪电击中,伏得更低,几乎要嵌入冰冷刺骨的地面。
他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任务,终究还是降临了。
引诱一个经验极其丰富、心中充满仇恨与警惕、并且很可能对伥鬼有了防备的老猎户,其难度和凶险,远超引诱普通人百倍!
而一旦成功,所带来的罪恶感,将彻底将他残存的良知碾碎,永堕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