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台的地火浆子半凉不凉,凝成了黑疙瘩。裴渺坐在台上,胸口三道火疤暗红发闷。身上那股通脉后的新力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使不出来。
青鼎侍靠在旁边的铜链子上,揭开缠小肚子的布条。那地方被墨崖的毒针扎过后一直没好利索,伤口还流着黑黄水。腰上那块铜锈似的印子硬梆梆的,摸着里头好像有铁渣子在硌肉。她拧开水囊冲伤口,清水冲开烂肉,看到底下冒出了一丁点青金色的尖刺头。“烂灶膛炼的这身子骨,”她疼得抽气,“里头还扎着钉子呢!”
月织姬靠着烧黑的石墙歇着,脖子上那个鼓包肿得更大了,隔着薄薄的皮子都能看见青筋在跳。她用冻冰的手指头去按那硬块,寒气刚进去,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似的,疼得她嘴角渗出血丝来。
裴渺蹲下来,焦黑的大手捂在青鼎侍小肚子伤口边上,手心里的热气往里灌。烂肉边儿上被烫得滋滋响,卷起黑边儿。青鼎侍紧绷的腰放松了一点。裴渺捏住那点冒尖的青金刺头,手指头烫得冒烟,猛一拔——
“啊!”青鼎侍疼得弓成虾米样,刺头连着烂肉被拽出来半寸,血哗地涌出来又被裴渺的手掌烫住封上了。
“烧红的烙铁比凉水冲管用。”她喘着气擦汗,腰上烂肉是结上了,可底下那个铜锈印子硬块还在。
裴渺又去瞧月舞姬的脖子。托起她下巴看了看那鼓包,月织姬垂着眼没躲。裴渺指头肚揉着鼓包边上的筋,热气化开冻着的寒气,月舞姬喉咙松快了点。他用虎口抹掉她嘴角的血:“堵着的东西…得化开。”
月舞姬喉咙动了动,堵着的感觉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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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天窟外边的枯骨头滩子上,麻杆儿拖着瘸腿在焦土里扒拉,翻出半截锈得不成样的蛇牙镖头。几个躲在死人堆里裹伤的赤铜卫凑过来:“疤哥?裴老大真练通了经脉?那金子做的大盔甲……”
麻杆儿指指新搭的兽皮帐子:“大金人胸口的洞补好了,那三道火疤子冒着暗红的光!百草阁的毒藤针都扎不透!”
赤铜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突然冲着尸骨堆后头喊:“老苍头!”
干巴老头钻出来,焦黑的手指头捏着根烧糊了的药棒子。这是劫余盟旧部里活下来的老兵医,靠煮死人油吊命活下来的。老苍头用药棒敲敲赤铜卫的断腿:“信裴老大?他那疤脸女人肚子烂了,冰美人喉咙长瘤!能不能撑三天都难说!”
人群死静。突然有个断了手腕的赤铜卫啐了口血痰:“百草阁那帮孙子把老子兄弟七条命抽成了人干!不信裴老大,等着让墨崖那老鬼把咱们也炼成油灯?”
兽皮帐子帘子掀开。裴渺腰上绑着新编的藤甲走出来。后头金甲大个子踩得焦土扑扑响,胸口三道火疤冒着红光。
他二话不说,焦黑大手拍在断腕汉子的肩膀上:“赤铜卫的断刀片子。埋了可惜。”
断腕汉子手指缝里夹着半截铜刀头:“剩口气也砍藤根!”
裴渺点点头,煞火裹着铜刀头。嗤啦响红光闪,断口烧熔了粘上木把,成了一把半铜半铁的砍刀。
众人嗡的乱了。老苍头药棒掉了地,枯手哆嗦着捧住铜刀:“煞火补兵器……这是炼脏境的本事啊……”老头扑通跪倒:“兵医苍胡子!给裴老大熬药救命!”
溃兵们攒成堆。有人翻死人堆找草药,有人挖地火坑搭炼炉。火光映着人群,金甲大个子的火疤跟着火光一跳一跳。
青鼎侍半躺在石头窝里,蛇皮甲盖着刚收口的小肚子。她瞧着忙活的赤铜卫们,嘴角撇着笑:“一堆烂虫子……倒啃出个血窝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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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天,焦土滩西北角崖子下头。新挖的地火洞冒着黑烟。老苍头捧着石臼捣药膏:“火疖草三斤,赤铜渣四两……”
裴渺把新采的药草扔进臼里,煞火控着火慢熬。黑绿药膏慢慢凝上,透出呛鼻子的香味。他舀了勺热乎的膏抹在青鼎侍腰上那块铜锈印上。青鼎侍嘶嘶抽凉气:“灶膛熬的药……比老蛇头那骗子强……”
热膏化开印里头的硬疙瘩,发青的筋肉露了血色。另一边,月舞姬喉咙的鼓包也消下去不少。老苍头捧着冰玉盒子跪过来:“雪蛤油半钱!专化喉咙里的硬块!”
月织姬自己挑了点儿白膏抹在喉咙上。冰膏化水流进喉咙,那硬包包软成一小团。
突然地洞深处轰隆塌响!几个赤铜卫扛着滚落的石块撞出来:“裴老大!旁边洞里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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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渺踹开碎石堆。一股恶臭扑鼻,坑里堆着好多烧焦黑的人形。最里头石台上靠着个干尸,穿着赤铜甲,胸口三道虎爪印——竟然是赤铜卫指挥使的尸首!胸甲裂口那儿结着个墨绿色晶石头,里头裹着游动的金色火线。
老苍头胡子直哆嗦:“指…指挥使心口的宝贝……被百草阁掏走的‘火髓核’?!”
裴渺胸口火疤发热。火髓核是焚天窟炼脉的宝贝,能帮忙通脉。他伸手去拿——
“滚!那是我爹的命!”洞顶猛地跳下个少年。穿着赤铜鳞甲,抡着半截虎头铜矛就砸过来!
少年矛带风声。裴渺不躲,右胳膊火疤一亮,煞火裹成赤铜色,劈手夺矛!矛身烧红了纹丝不动。少年虎口裂血,眼睛瞪得冒火:“还我!”
裴渺托住少年手腕把煞火灌进去。少年鳞甲缝里透红光,脸上又疼又惊:“赤铜煞气…指挥使家传的本事…你咋会?!”
“炼脉要底子。”裴渺把火髓核塞少年手里,“这是你的根苗。自己炼。”又指着地火坑里煞气最重的位置,“坐那儿练七天。炸了还是成了,看命。”
少年攥着核发傻。青鼎侍嗤笑着拍他后脑勺:“灶膛捡你当柴火烧。别把自己炼糊了。”
地火洞深处黑烟升腾。赤铜卫残兵、老兵医苍胡子、捏着火核的少年……焦滩上的血窝子算是扎下了根。石头窝暗角里,青鼎侍摸着腰上刚结痂的伤口,硬块总算化开了些。月舞姬喉咙不鼓了,冷眼映着黑烟深处,金甲大个子的火疤正跟着新开的煞脉一起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