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滩新搭的草棚子底下冒黑烟。老苍头守着石头炉子熬汤,骨头汤混着苦药味飘老远。青鼎侍盘腿坐草堆上,正拿小刀刮铜皮——这是给金甲大个子补甲用的。她肚子那块伤结了疤,硬块差不多化没了,就是留了块铜锈色印子。刮铜皮的手轻快多了,腰板挺直,动作麻利。
“疤姐手艺见长啊。”断腕的疤脸汉子凑过来,递过把豁口刀:“给咱疤脸卫也磨磨?”
青鼎侍翻个白眼:“滚边儿去!老娘刮的是金甲,你脸盘子值几斤?”
哄笑声里,裴渺扛着两大包药草进窝棚。自打收服了赤铜卫这帮残兵,焦滩窝棚越搭越多,慢慢有了小村样子。金甲大个子立在村口当门神,胸口三道疤发暗光。
月织姬蹲溪边石头上,正给少年雷拓胳膊扎布条——这小子打铁烫的。雷拓捏着红彤彤的半截铜矛,矛头刚用新法子炼过,比之前锋利多了。“月姐,你说这焦滩底下…真能挖出条活地脉?”少年眼发光。
“死地里生火烧灶罢了。”月织姬系紧布带,忽然扭头。溪水打着的深坑边石头松垮塌陷,露出黑乎乎的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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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窟里发霉腐臭味呛人。举火把照进去,坑底摊着大东西。白森森一片,是巨物的骨架。骨头缝里裹着绿浆,绿浆底下盖着泥石堆。
“妈呀!多大的骨头架子?”疤脸卫吸凉气。
老苍头摸块碎石凑火把看:“绿浆子看着像百草阁的藤毒!”
金甲大个子胸口疤红光一跳。裴渺心口火疤跟着灼热。他跳下坑探手摸绿浆,浆里裹着半截烂铁牌——是赤铜总教头的令符!
“老教头带五百赤铜卫进枯泽…就剩这点东西?”老苍头胡子抖。
少年雷拓突然指着骨架肋骨:“那缝里…卡着块亮石头!”
拳头大的石头卡骨头缝里。表皮像污浊老蜡,透点微弱的金红光。裴渺扳开肋骨掏出石头,石头一到手,他心口火疤猛地跳起来,烧得他嗓子眼干。
“老教头把最后点火髓封骨头里了…”老苍头喃喃,“这哪是死骨头…这是拿命炼的封尸炉!”
忽然嘎嘣响!绿浆底下的泥石堆裂开条缝,涌出更腥的恶臭!一只爬满蛆虫的干手伸出缝乱抓!
“活…活了?!”众人拔刀往后跳。
干手乱扒,露出底下墨绿干尸!尸身裹满烂藤,眼窝里爬虫子!它喉咙鼓动,破锣声挤出:“尸炉…封着……心……”话没完,尸骸突然炸开!飞溅的绿渣里裹着颗黑糊糊的肉疙瘩!
肉疙瘩落地乱蹦。坑顶碎石猛落!墨绿的藤须扎破洞壁卷下来!藤须卷肉疙瘩缩回缝里!
那破锣音又响:“心核…神尸要活…杀炉填料!”
哗啦!整块洞顶塌下封死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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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滩窝棚,太阳落山了。
裴渺捏着石头坐在火堆边。石头面上沾着泥污,里头金光透出火苗似的影。
青鼎侍捧着碗热汤蹲过来:“老教头压箱底的东西…比火髓核强?”
“带着赤铜煞的根儿。”裴渺指石头里游动的光丝,“墨崖那老鬼说封尸炉…封的就是这心石。”
月织姬用布擦净石头,露出底下透亮的蜡面:“这层蜡封着真东西。”
火堆旁,少年雷拓正学炼铁。小锤子每砸一下,金甲大个子胸口的疤就跳一跳。老苍头熬的新汤飘苦味,混着草药香。疤脸卫们端着碗蹲一块,边喝边吹牛:
“等咱疤脸卫拉起来,先端了百草阁藤蛇窝!”
“扒了墨崖老巢炼油灯!”
火光映着众人脸。金甲大个子铁塔似的立着,胸口火光一跳一跳。焦滩下压着白骨和恶咒,可这草窝棚里的火头,硬是顶穿了死地灰。
夜风吹过来,月织姬忽然把擦亮的石头按在青鼎侍腰上。蜡封石温温的,贴着那块铜锈印。
“唔?”青鼎侍愣了下。石头贴在皮肤上暖乎乎的,那点暖流往硬肉里透,舒服得她眯起眼。裴渺看着那石头在青鼎侍腰窝上压出个圆印子,火光映着她带疤的脸和半眯着的眼,竟透出几分说不清的暖劲来。
月织姬清凌凌的声音被夜风吹过来:“拿身子当炉…得添好柴。”
青鼎侍摸着腰上圆印笑骂:“冰坨子递火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火光跳着她脸上新长好的皮肤,疤还在,可那股凶气里揉了点别的。
火堆旁,少年雷拓铁锤砸在铜锭上,火星溅开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