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灭了。
黑袍动了。
花自谦没往后退,反而往前半步,把苏曼曼挡在身后。他右手已经握紧点妆笔,笔尖朝下,随时能划出符咒。林小满立刻趴在地上,黑丝从袖口滑出,贴着地面朝石棺蔓延过去。青鸾横笛于胸前,指尖微微发白。
没人说话。
那件黑袍只是轻轻晃了一下,像风吹过,可密室里根本没有风。
“它想出来。”青鸾低声说。
“出不来。”花自谦盯着棺缝,“机关是双向的,外面打不开,里面也出不去。”
苏曼曼靠在供桌边,手里还攥着那本日记。她低头看了一眼画像,又抬头看向石棺里的长袍。袍角那朵并蒂莲的颜色比之前淡了些,像是被吸走了什么。
“七姑不是死了。”她说,“她是把自己封进去了。”
林小满扭头:“啥意思?”
“你看这袍子。”苏曼曼指了指,“和黑丝教那些人穿的不一样。这是源头,是母本。她用自己的魂魄当锁,镇住了黑丝的根。”
花自谦皱眉:“所以她才是真正的守护者。”
“不是自愿的。”青鸾摇头,“是献祭。日记最后一页写‘以命续丝一线’,这不是选择,是代价。”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林小满挠了挠耳朵:“那咱们现在算啥?闯进别人坟头翻遗物的盗墓贼?”
“是接班人。”苏曼曼合上日记,声音稳了下来,“她留下线索,就是等我们来。”
花自谦转头看她:“你不怕?知道真相之后,还敢往前走?”
“怕有用吗?”她扯了下嘴角,“腿环戴了三年,我以为是装饰,其实是镣铐。现在知道了它是啥,反而踏实了。”
她抬起右腿,解开腿环一角。织霞手按上去,掌心泛起微光。纹路深处,隐约能看到一段回文诗在流转。
“《璇玑图》。”她轻声说,“我早就在绣了,只是不知道那是钥匙。”
林小满凑近看:“所以咱接下来是去哪?找剩下的碎片?”
“去黑丝幽谷。”花自谦拿起青铜片,“图纸上圈出来的三个点已经被人取走,剩下五个,最后一个写着‘阎罗嫁衣核心,未合’。”
“那就得先把嫁衣补全。”苏曼曼把画像塞回夹层,“不然魂永远散不了。”
青鸾忽然抬手,示意安静。
她耳朵动了动。
“有声音。”她说。
众人屏息。
从石棺缝隙里,传出一丝极轻的哼唱。调子老派,断断续续,像是谁在梦里念戏文。不是录音,也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声音,带着呼吸的起伏。
“民国昆曲。”苏曼曼听出来了,“《牡丹亭·游园惊梦》。”
“她在提醒我们。”青鸾说,“不是攻击,是沟通。”
花自谦蹲下身,把耳朵靠近棺缝。他刚要开口,突然闷哼一声,抬手捂住胸口。
金针又热了。
这次比之前都烫,像有人拿烧红的铁丝往他心口扎。他咬牙撑住,额头冒出冷汗。苏曼曼立刻伸手抓住他手腕。
两人皮肤一碰,并蒂莲的光晕一闪而过。
他喘了几口气,缓过来:“不是记忆……是警告。这东西不想让我们碰碎片。”
“可我们必须碰。”苏曼曼把青铜片拿过来,放在掌心,“黑丝不是邪物,是执念。穿黑丝的人会被控,是因为他们心里有执。我不怕被控,因为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林小满看着她:“那你想要啥?”
“完成那件嫁衣。”她说,“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送她走。”
花自谦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那就出发。黑丝幽谷在西北方向,地图显示要穿过一片废弃矿区。”
“等等。”林小满摊开黑丝,在地上摆出几条线,“我刚才连了下信息网。三个已取的碎片位置,刚好构成一个倒三角,指向城市中心。剩下五个,分布在地铁线路的五个终点站。”
“有人在集齐星盘。”青鸾脸色变了,“而且进度很快。”
“不一定是谁。”花自谦冷笑,“但我知道他缺啥。”
“缺核心。”苏曼曼接话,“阎罗嫁衣不完整,星盘就拼不成。所以他不会动手,他会等。”
“等啥?”
“等我穿上它。”她看着自己的手,“嫁衣认主,只有织霞的血能激活最后一道封印。”
林小满傻眼:“所以你是诱饵?”
“我是钥匙。”她纠正。
花自谦沉默几秒,突然笑了:“挺好。我一直觉得我这命是借来的,现在知道为啥了——就是为了陪你把这三辈子走完。”
“少来这套情话。”她瞪他,“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做成抱枕,天天踩。”
“成交。”他点头,“我负责活久一点,你负责别把嫁衣绣歪了。”
青鸾收起玉笛:“时间不多。月蚀还有两天,她妖化的时候,也是封印最弱的时候。”
“那就赶在那天前到幽谷。”苏曼曼把日记放进乾坤袖,“顺便,把七姑带回来。”
“她还能回来?”林小满问。
“魂没散,就能召。”她说,“用我的血,加上这件袍子。”
花自谦看了眼石棺:“所以咱们不是来拿东西的,是来接人的。”
正说着,棺缝里的歌声停了。
黑雾不再外溢。
整间密室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林小满试探地伸手摸了摸蜀锦覆盖的棺盖:“所以……现在算安全了?”
话音刚落。
黑袍猛地一震。
一股寒气从缝隙里冲出,直接撞向供桌。
花自谦甩手打出点妆笔,在空中画出一道红线。符纸燃起,火光一闪,寒气被逼退半寸。
青鸾立刻吹响玉笛,音波形成屏障,将那股气息压回棺中。
苏曼曼站在原地没动,织霞手缓缓抬起。她的指尖渗出血珠,滴在日记封面上,瞬间被吸收。
“她不想我们走。”苏曼曼说,“但她更不想我们死。”
“什么意思?”林小满紧张地问。
“她在示警。”青鸾盯着石棺,“外面比里面危险。”
花自谦收起笔,拉过苏曼曼的手查看伤口:“你干嘛放血?”
“不是我。”她说,“是日记要的。它认主了。”
她翻开封面,原本暗红的字迹变成了深褐色,页脚浮现出一行新字:
【谷中有眼,勿照镜。】
林小满念完,一脸懵:“啥意思?到了地方别自拍?”
“意思是。”花自谦眯眼,“那里有东西能照出你的执念。看一眼,就会被缠住。”
“那不就是照妖镜?”林小满缩脖子,“咱绕着走行不行?”
“不行。”苏曼曼合上日记,“我们必须进去。阎罗嫁衣的核心,就在那面镜子后面。”
花自谦点点头:“那就定个规矩。进谷之后,谁也不准看反光的东西。水、玻璃、金属,全都避开。”
“记住了。”林小满举手。
青鸾收笛入袖:“准备出发。”
苏曼曼把画像重新看了一遍,小心折好放进怀里。她最后看了眼石棺,低声说:“等我们回来。”
花自谦走到门口,回头招呼:“走吧。天亮前得赶到第一个地铁站。”
四人依次走出密室。
阶梯上,青白火焰依旧燃烧。
可当最后一个人踏出时,供桌上的油灯,无声无息地重新亮了。
火光映出墙上影子。
其中一道,穿着旗袍,背对着所有人,静静地站着。
她的手,轻轻抚过那本日记的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