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刚落地,花自谦就闻到了一股味。
不是臭,也不是腥,是那种布料烧焦后混着铁锈的闷气。他没动,眼睛盯着前方。
眼前是一道巨大的黑丝屏障,像一整面墙立在谷口。丝线交错,密不透风,表面泛着暗紫色的光。那光不亮,却看得人眼底发酸。
苏曼曼站到他旁边,腿环轻轻震了一下。
“这不是普通的黑丝。”她说,“它在呼吸。”
林小满蹲下,把手贴在地上。黑丝从袖口滑出,钻进裂缝。她皱眉:“地下的脉在跳,跟心跳一样。”
青鸾没说话,玉笛已经横在胸前。她闭着眼,嘴唇微微发白。
花自谦抬起手,乾坤袖一抖,一段蜀锦飞出,直扑结界。
碰上的瞬间,锦缎像碰到火炭,边缘立刻卷曲变黑,接着整块化成灰烬,飘散在风里。
“防御性结界。”他说,“而且认敌。”
他掌心发热,天衣无缝诀运转,指尖扫过结界表面。丝线的排列方式很怪,乱中有序,像是被人用疯癫的手法织出来的。
“不是人力能做的。”他收回手,“这东西有意识。”
苏曼曼上前一步,右手抬起来,天孙目开启。
她的视线穿透黑丝,看到的不是纹路,而是一张网。血色的线缠在一起,每一道都连着一个名字,一个记忆,一段死不瞑目的执念。
“九曲归墟阵。”她突然说,“《阴符织经》里提过。”
“什么玩意?”林小满抬头。
“一种用怨念当材料的封印术。”苏曼曼声音有点低,“要解开它,得找到七个命门,逆向触碰。顺序错了,里面的东西就会醒。”
“里面是什么?”青鸾睁开眼。
“不知道。”苏曼曼摇头,“但看这些丝线的流向,核心在最深处。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
“有人在里面动过它。”
花自谦看着她。她没看他,但手指在微微发抖。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七姑的画像还在他怀里,那滴血也还沾在断裂的黑丝上。
门是被人从里面打开的。现在他们站在外面,面对一道更厚的墙。
“硬闯不行。”林小满站起来,“刚才那一下,我感觉地下有东西在回应。要是我们强行破阵,怕是会引来一堆不该来的家伙。”
青鸾点头:“音波可以干扰它的节奏,但只能撑三息。太短了。”
“那就四个人一起上。”花自谦说,“你吹笛子,林小满找弱点,青鸾扰频,苏曼曼动手。”
“我来触符?”苏曼曼看向他。
“你是织霞转世,这阵法认的是织物因果。”他说,“别人碰,只会被反噬。”
苏曼曼没再问。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她的血能唤醒织物的记忆,也能触动那些埋在丝线里的咒文。
但她也知道风险。
每一次用织霞手碰这种东西,寿命就在减少。上次绣婚服,她躺了三天才缓过来。这次不一样,这阵法里全是死人的情绪,一旦失控,她可能当场妖化。
她低头看了眼腿环。金纹在闪,像是在提醒她体内的封印已经开始松动。
“月蚀快到了。”她说。
“还有多久?”花自谦问。
“六小时。”
“够了。”花自谦说,“我们三个拖住它,你负责解。”
“不是拖。”苏曼曼纠正,“是配合。这个阵会读心,如果我们节奏不对,它会反过来操控我们的动作。”
“那就别想。”林小满插嘴,“我小时候背圆周率能背到小数点后一百位,全靠脑子里放《最炫民族风》。你们也一样,心里放首歌,别让它钻进来。”
“放什么?”青鸾问。
“广场舞神曲就行。”林小满耸肩,“越土越好,越吵越安全。”
花自谦看了她一眼:“你真离谱。”
“但我活到现在了。”林小满笑。
苏曼曼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她伸手摸了摸右腿,织霞手缓缓渗出一丝红意。血顺着指尖流到腿环边缘,重新描了一遍封印纹路。
光芒稳了一些。
“准备好了吗?”花自谦问。
“等你说开始。”
花自谦点头,转向青鸾:“你先来,音波试探频率。林小满盯着地面,有任何异常立刻喊停。苏曼曼,等我信号。”
青鸾把玉笛抵在唇边,没有吹响。她手指轻压笛孔,体内真元缓缓注入。
第一声音波荡出去的时候,结界表面的紫光猛地一缩。
像是被刺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屏障开始震动,丝线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无数人在低声说话。
林小满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岩石:“地下的心跳加快了!两倍速!”
“继续!”花自谦盯着结界,“别停!”
青鸾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丝血。她没擦,手指继续按着笛孔,第二波音波推出。
结界晃得更厉害了。那些紫光开始扭曲,形成七个模糊的点,像是被打乱的星座。
“看到了!”林小满突然喊,“七个位置!东北、西南、正南偏左三十度、天顶下方——”
她话没说完,地面猛地一颤。
一块石头炸开,黑雾从裂缝里喷出来,带着刺鼻的腐味。
青鸾的笛音断了一瞬。
结界立刻反击。一道黑丝猛然弹出,像鞭子一样抽向她。
花自谦甩出蜀锦,挡下那一击。锦缎再次焦黑,但他人已经站到青鸾前面。
“别分心!”他吼,“继续!”
青鸾抹掉嘴角的血,重新吹笛。
音波再次扩散。七个点越来越清晰。
苏曼曼盯着那些位置,脑子飞快计算。她记得《阴符织经》里的口诀:“逆七门,断情根,血引丝,魂归尘。”
顺序不能错。
第一个是正南偏左三十度,第二个是天顶下方,第三个是西北角……
她把位置记在心里,手指微微活动,准备随时出手。
“我能撑十息。”青鸾喘气,“最多。”
“够了。”花自谦说,“林小满,报时。”
“开始计时!”林小满盯着手腕,“十、九、八——”
花自谦一步踏前,左手画弧,点妆笔出现在指尖。他往空中一点,墨痕未散,立刻被结界吸收。
那是诱饵。用来吸引注意力。
“七——”
苏曼曼动了。
她冲向第一个点,右手直接拍在结界上。
血从她指尖涌出,顺着黑丝迅速蔓延。那个位置的紫光剧烈闪烁,接着暗了一下。
“成了!”林小满喊,“第一门断!”
“六——”
苏曼曼冲向第二个点。
这一次她跳起来,手掌按在天顶下方的位置。血光炸开,结界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像是某种生物在尖叫。
“五——”
第三个点在西北角。她刚跑过去,地面突然裂开,黑雾喷出,缠住她的脚踝。
她没停,直接用另一条腿踹开雾团,手拍上去。
血光第三次亮起。
“四——”
结界开始剧烈震荡。剩下的四个点疯狂移动,像是在躲避。
“它在变阵!”林小满大喊。
“别管顺序!”花自谦吼,“见一个打一个!”
苏曼曼点头,冲向第四个点。
这一次她没用手,而是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结界上。血落在某处,立刻燃起暗红色的火。
“第三门破!”林小满喊。
“三——”
青鸾的笛音开始不稳。她的脸已经没了血色,手指在发抖。
“坚持住!”花自谦扶了她一把。
“二——”
苏曼曼冲向第五个点。
她的腿环突然爆开一阵强光。她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妖化的征兆提前了。
她咬牙站起来,冲过去,一掌拍下。
血光第四次亮起。
“一——”
“停!”花自谦大喊。
林小满闭嘴。
青鸾的笛音戛然而止。
全场安静。
结界还在,但紫光已经变得极淡。七个点全部暗了下去。
苏曼曼站在原地,右手垂着,血顺着指尖滴到地上。
她抬头看向花自谦:“还差两个。”
花自谦看着她:“你还能动?”
她点头:“再来一次。”
花自谦深吸一口气:“那就最后一次。”
他看向青鸾:“你还能吹吗?”
青鸾没说话,把玉笛重新抵在唇边。
她的手在抖,但眼神很稳。
林小满趴在地上,黑丝探入裂缝:“地下的心跳慢了。它在害怕。”
花自谦点头。
他走到苏曼曼身边,握住她的左手。
并蒂莲的光浮现出来,罩住两人。
“这次我们一起。”他说。
苏曼曼看了他一眼。
然后点头。
青鸾吹响玉笛。
音波荡出。
结界最后一丝紫光开始颤抖。
苏曼曼抬起右手,血从指尖涌出。
花自谦同时出手,点妆笔在空中画符,星盘碎片的力量被引出,注入她的手臂。
她冲向第六个点。
手落下的瞬间,整片黑丝剧烈抽搐,像是被撕裂的皮肤。
最后一个点自动浮现,在正中心的位置。
苏曼曼转身,冲过去。
她的速度慢了,腿在抖,血从眼角渗出。
但她还是到了。
手拍下。
血光最后一次亮起。
结界猛地一颤,接着开始崩解。黑丝一根根断裂,像雨一样落下。
花自谦扶住她。
她靠在他身上,喘气。
前方的山谷露了出来。
雾散了。
一座石门静静立在谷口,门上刻着两个字:
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