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泰坤继续说道:“我希望你能为他担任仪仗护卫。”
“客户是女性吗?”
徐凌问。
“不是。”
她心想,那直接派男人不就好了。
通常需要女保镖的情况,要么是保护对象同为女性,要么是客户有特殊要求,要么是为了降低加害者的戒心。
但是,非要给男性客户配备女保镖……
徐凌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有什么必须用我的理由吗?”
“能照顾他的条件非常苛刻。”
“……!”
“很遗憾,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听着姜泰坤的话,徐凌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反胃的消息。
她感觉不太好。
从很多方面来看,之前在Sakhalin遭遇基亚的冲击似乎还未完全消散。
经历了一次团队几乎瓦解的危险后,她不愿意再对公司派下的任务不假思索地全盘接受。
姜泰坤啜饮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似乎不太想多说,但还是迎向她的目光。
他进一步压低了声音,像是要吐露秘密般小心翼翼地说:
“所有人都曾预料,他将会是那个颠覆世界格局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转动着酒杯。
“但那颗绝顶聪明的脑袋,现在彻底毁了。”
“……”
“只要他愿意,金钱、权力,唾手可得。可人就是这么脆弱,听说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多次试图自杀。”
“……!”
听到这个神秘客户的故事,徐凌也不由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
“他发作起来首先就是自残。被关在房间里,他会用头撞墙;被绑在床上,他会试图咬舌。面对他无数次的自杀企图,许多追随他的人都竭尽全力想救他。”
姜泰坤沉重的眼神仿佛在回溯着过去的时光。
“但情况一点没有好转,后来还进行了电击治疗。”
“……!”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在疗养院工作时,她曾听说过,对于抑郁症严重的患者,电痉挛疗法(Ect)有时会有效果。
听说这种疗法对失眠、厌食以及反复自残的老年患者效果尤其好,但同时也要承担可能导致数月记忆减退的副作用风险。
“治疗效果不太好。”
姜泰坤叹了口气,身体深深靠进沙发背。
“他还是想死,最后变成了一个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的痴傻状态。”
“……!”
徐凌心中微微一沉。
是因为这听起来完全不像自愿治疗吗?
还是因为“追随者”这个词?
越听这位VIp客户的故事,她的胸口就越发沉闷。
甚至要把一个已经处于痴傻状态的人带到c国来,这件事本身就让人觉得有些不吉利。
是真的只需要简单的警卫,还是另有所图……
“可是这种状态下的……呃,这位先生,只要有人靠近就会情绪失控,随手拿到什么就扔什么。但据说唯独对黑头发的女性,他才会有所缓和,肯好好说话。”
“……!”
“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据说,面对年轻、强壮、黑发的女性时,他会像不受控制般,断断续续地说出一些自己的记忆片段。”
姜泰坤干涩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你的任务就是防止他不必要的自残行为,并一点点放松他的戒心。徐凌队员只需要收集那些他无意中透露的记忆碎片,传递给我们就可以了。因为那些记忆碎片,对我们来说,非常珍贵,价值连城。”
“他到底……是谁?”
姜泰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像敬酒似的举起空杯。
“一个过去曾被囚禁的前恐怖分子。”
徐凌感觉有些头晕。
继之前那个伪君子之后,现在她还得接待一个变成痴傻状态的前恐怖分子。
但冲击是短暂的,她终于明白了姜泰坤的意图。
她没有丝毫动摇,立刻开口,她可不想再次陷入什么陷阱。
“符合条件的女保镖,除了我应该还有不少吧?”
“……”
但姜泰坤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
这到底是第几个电话了?
无论打多少次,徐凌都没有接听。
纪禹琛背靠在病床上,狠狠攥着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
受伤的脚背传来阵阵痛楚,消毒酒精的冰冷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
说只是去一下洗手间,她就此杳无音讯,彻底消失了。
他心里清楚得很,她是在混乱中逃开了,但无论怎么等,徐凌都没有回来,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他知道应该给她时间,但他就是无法忍受。
哪怕是短暂的分离都让他焦虑得口干舌燥。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滋长——想紧紧抱住她,不停地亲吻她,将她的一切都占为己有——这念头让他全身燥热。
“哈……”
他像是在磨牙般呼出一口气,正在给他处理伤口的护士吓了一跳。
“患者,您伤口很疼吗?”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死了。”
“什么?!”
“请给我包扎紧一点,最好让我一步都走不了。”
纪禹琛猛地闭上眼睛,后脑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在一个看起来被他吓到的护士匆匆离开后,他心如刀割般将手机远远扔开。
刚才护士做完包扎后,还仔细叮嘱过注意事项。
“您这种伤口如果感染了,问题会非常严重……伤口本来就很深很广,感染风险很高,患者。”
“……”
“我开了一些外用抗生素药膏,我们会定期为您更换敷料,观察情况。即使感染了,这种伤口早期处理也非常重要,每天更换一次,很快会好起来的。”
纪禹琛用粗糙的双手捂住了脸。
深而广的伤口,又何止是脚背?
那些她看不见的,深埋在他心底的愧疚,如同地底的蜘蛛般爬上来,紧紧攫住他的肺部,让他无法呼吸。
抱着靳宪冰冷的身体,哭喊着让他活过来,抓着他不放,几近崩溃的那个苍白面容,再次浮现在眼前,扼住了他的呼吸。
“如果只是盖着……”
“是的?”
听到男人喃喃自语的护士停下了动作。
“您说什么……不行啊,患者……当然,一直盖着可以物理保护伤口,但是如果不经常更换,敷料本身也会滋生细菌……!那样反而会因为并发症,愈合更慢,伤口组织会受到更多损伤,甚至感染范围还会扩大……”
“……”
“就算疼,也千万不能放任不管……我们每天都会为您更换的……!”
“……”
不是说过要隐藏过去,陪在她身边吗?
要把徐凌的亲友和他的过去都埋葬起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令人作呕。
唠叨的护士用新绷带固定好敷料,迅速清理掉那些沾染了血迹和渗出液的纱布。
他看到那仅仅一层薄薄的纱布,几乎遮不住什么。
就凭那样的厚度能包裹住什么呢?
根本算不了什么……
冷酷、敌意、以及嘲弄,他就是这样对待与徐凌的婚姻。
之所以能毫无愧疚地欺骗她,全仗着那场将宅邸化为灰烬的大火所带来的麻木感。
那场闭上眼就能清晰浮现的爆炸,彻底麻痹了他内心的某个部分。
和仇人的女儿结婚本就不该,欺骗一个女人,让她不幸更不应该。
他能武装得如此严密,肯定只有一个原因……
浸透了渗出液而变得僵硬污秽的纱布被直接扔进了不锈钢污物桶。
看着桶里堆积的那些肮脏凌乱的纱布,纪禹琛脸上只剩下一丝苦笑。
妈的,这真的算不了什么……
如果那种纱布每天都要更换,那他岂不是每天都要撕开那层自我合理化的虚饰。
纪禹琛像个忍受着剧痛的人,伸长手臂,摸索着找回手机。
他想她想得快要发疯了。
恰在此时,手机铃声伴随着信息提示音响了起来,他原本黯淡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芒。
或许是心情激荡,心脏不由自主地猛跳了一下,但看清屏幕内容的男人,脸色又瞬间变得像冰一样冷。
一个未知的海外号码。
虽然很可能是垃圾短信,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发件人姓名——“基亚”。
他用坚硬如石的大拇指按下屏幕,短信里只有一个意味深长的附件。
语音001.m4a
神情紧绷的纪禹琛,等到护士推着移动护理车离开病房后,才将手机贴到耳边。
接着,他听到了……
“对索妮娅来说……我需要一个叫靳宪的锚点。”
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纪禹琛像是挨了一记重击,瞬间停止了呼吸。
“即使她遇到了peter,也不会被卷走,这是能把钩子牢牢扎进她的生活,支撑她的力量。”
“那是索妮娅的丈夫?”
“是啊。所以从一开始就杀了太可惜了。”
录音里传来一阵清晰的笑声。
是……基亚的笑声。
“我预想过,比起死亡,消失更能让索妮娅发疯。现在那个女人的生活完全是以靳宪为中心构建的。”
“嗯……”
“我杀了靳宪,又救了靳宪,我越是冷静,索妮娅就越迷恋我。这样一种破碎的迷恋会支撑着她的精神。那个厉害的peter也赢不了靳宪……!
“……”
“但是,你现在又能用什么方法,呃……把索妮娅抢走吗……”
就在这时,录音里传来了类似瓦片碎裂的声音。
接着是微弱的呻吟声,然后是持续几秒钟的噪音敲打着他的耳朵。
“别胡说!索妮娅从一开始就是我的。被抢走的那个,是你干的,像条狗一样!
这两个人……
到底为什么会在一起聊天?
握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无法理解的对话,无法理解的关系,还有一个无法理解的称呼。
基亚。
“即使你当初没有从凛冬之城偷走我的索妮娅……!”
仿佛有一把冰冷的耙子划过他的脖颈。
周雪轩严厉的指责如同一把利刃,刺破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感瞬间席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