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牙指尖的铁环转得越来越慢,最后停在掌心。他低头看那圈被磨得发亮的金属,内侧刻着的小坑还在——那是小张第一次学打铁时,不小心砸歪的印记。当时小张急得快哭了,石牙说:“没事,这样才好认,别人想换都换不了。”现在想来,那哪是怕换错,是潜意识里就想留个独属于他们的记号。
“石牙哥,你看我这饼烤得怎么样?”老李从背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热腾腾的麦饼,芝麻香混着葱花味飘过来,“用你给的酵母发的面,比上次发得好,不酸了。”
石牙接过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吐:“比镇上老王头的好吃。”老王头是镇上最有名的饼铺老板,上次他们执行任务晚归,老王头特意留了炉热饼,说“跑江湖的,肚子里得有口热乎的”。此刻饼里的葱花还带着点焦边,是老李烤过头了,可这焦香混着面香,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熨帖。
小张凑过来,手里拿着根草茎,在地上画着什么:“石牙哥,我刚才数了,剑冢里一共三百二十七柄断剑,每柄上都有信物。你说,他们是不是都跟我们一样,带着一群人闯进来的?”他画着画着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你看这草长得,都顺着剑刃的方向,像是在给我们指路呢!”
石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些贴着地面生长的草茎,真的沿着他们回程的路往前延伸,草叶上的露珠滚落在断剑的剑柄上,像在给那些旧信物“浇水”。他突然想起幻境里那些指责的声音,说他们“抱团取暖成不了事”,可眼前这草都知道顺着同伴的方向生长,人怎么会不懂?
“阿影,你的影翼兽好像长壮了点。”石牙看向天空,阿影正骑着影翼兽低空盘旋,膜翼上的磷光比来时亮了不少,“刚才在吊桥,是不是它帮着挡了幻境里的风?”
阿影笑着点头,影翼兽突然俯冲下来,用脑袋蹭了蹭石牙的肩膀,磷光落在他衣襟上,像撒了把星星:“它说喜欢你身上的铁环味,跟它小时候在锻造坊闻的味道一样——那时候它妈妈总带它去捡铁渣吃。”
念芽突然轻轻抖了抖叶片,石牙低头,看见它根须上缠着根红绳,红绳末端系着个小小的平安结。这是今早出发前,镇上的老婆婆塞给念芽的,说“带着这个,路上平平安安”。当时老婆婆还拉着石牙的手说:“你们这些孩子,总说自己是粗人,可心细得很呐。”
队伍走到剑冢出口时,石牙突然停住脚步。他把铁环举起来,对着阳光看,内侧的小坑、刻错的纹路、还有队员们后来补刻的小记号(小张刻的歪星星,老李刻的小药罐,阿影刻的膜翼图案),在光线下看得一清二楚。
“你们看,”他把铁环递给队员们传看,“这玩意儿,现在卖废品都没人要,可对我们来说,比那无名剑还金贵。”
小张接过去,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指纹:“可不是嘛,上次我摔进泥潭,第一反应就是把它举起来,生怕泥把记号糊了。”
老李摸着铁环上的药罐图案,突然叹气:“想当年我刚入队,第一次出任务就中了毒,是石牙背着我跑了三里地找郎中,那时候他手里也攥着个铁环,跟这个差不多,就是没这么多花样。”
“那是我爹给我的。”石牙接过话头,声音有些低,“他说跑江湖的,手里得有个念想,累了烦了,摸一摸就有劲儿了。”他顿了顿,看向众人,“现在我懂了,念想不是攥在手里的铁环,是你们。”
念芽突然从石牙怀里探出头,叶片上沾着点饼屑,它轻轻蹭了蹭石牙的下巴,像是在说“说得对”。根须上的平安结晃了晃,红得像团小火苗。
回程的路走到一半,天空突然飘起细雨。阿影的影翼兽立刻展开膜翼,像撑了把大伞,把石牙和念芽护在下面。小张和老李往中间挤了挤,用自己的背包顶在头上,却把石牙那边的空隙留得更大些。
“石牙哥,你说我们下次来,要不要给那些断剑也系个平安结?”小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就跟老婆婆给念芽的一样,红通通的,看着就喜庆。”
“好啊。”石牙笑着答应,突然觉得这雨一点都不冷。他想起无名剑上的光字“心之所向,即是归途”,以前总觉得归途是个地方,现在才明白,归途是身边这些人——是小张画地图时特意留的逃生路线,是老李药膏盒里的驱寒字条,是阿影影翼兽羽毛上的药剂,是念芽根须上的平安结,是所有人藏在“麻烦”里的关心。
走到山脚下时,雨停了。夕阳把云染成橘红色,像块巨大的麦芽糖。石牙看着队员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错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他把铁环重新套回手腕,这次转得很慢,像是在数上面的记号。
“石牙哥,快看!”小张指着天边,“彩虹!”
彩虹从山尖架到谷底,正好把他们都罩在里面。念芽突然展开所有叶片,对着彩虹的方向,叶片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像在收集彩虹的颜色。
石牙突然笑了。他以前总想着扬名立万,想着让“石牙”这两个字成为传奇。可现在觉得,传奇哪有眼前的实在?铁环的重量是实在的,念芽的温度是实在的,队员们的笑声是实在的,就连这彩虹,都实在得能让人伸手摸到似的。
“走,回家。”他抬脚往前走,铁环在手腕上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跟队员们的脚步声合着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