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跟浸了冰水的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
镇北王府那高耸的院墙能挡住窥探的视线,却挡不住京城上空那越来越浓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气氛。
太子倒了台,可这权力塌陷带来的震荡非但没平息.
反而像砸开了冰封湖面的巨石,表面上冰碴子乱溅,底下那黑黢黢的暗流才叫一个汹涌翻腾。
君墨寒代理政务,手段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几道新政令砸下去,不知道砸了多少旧日勋贵的饭碗。
明面上,没人敢触这位爷的霉头。
可暗地里,那怨恨和恐惧就跟阴沟里的耗子,窸窸窣窣地聚拢,磨着牙,等着机会呢。
书房里,炭盆烧得噼啪作响,总算驱散了些许寒意。
李晚宁纤细的指尖划过玲珑阁刚送来的密报,秀眉几不可察地蹙紧。
暗桩发现,最近有几股来路不明的资金,正悄无声地收购那些因为太子倒台而散落出来的产业,手法极其隐蔽。
而且,对镇北王府名下的买卖,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
“王爷,”她声音清冷,将密报推到书案另一端,“有人坐不住了,想趁乱捞一把,甚至……想试试咱们的底线有多硬。”
烛光下,她容颜绝丽,一双眸子却锐利如冰锥,能刺破一切伪装。
君墨寒抬眸,目光扫过密报,俊朗的脸上波澜不惊。
他沉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他放下手中的朱笔,语气转而凝重,“倒是北境军报,呼延灼整合各部落的速度,比我们预计的快太多了。”
“那个‘天选之女’的传言,在蛮族里越传越邪乎,恐怕等不到开春,他们就要大举南下。”
他看向李晚宁,目光深邃,带着探究:“晚宁,对这个‘天选之女’,你可有半分印象?”
李晚宁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寒意,像是被毒蛇的信子舔过。
她稳住心神,摇头道:“毫无头绪。但蛮族在这个时候抛出这种言论,要么是真有其事,要么就是想扰乱我们的判断,或者干脆就是为他们南下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京城这盘棋,整军备战,以不变应万变。”
她话音还未落,书房外传来亲卫统领急促的禀报声:“王爷,王妃,京兆尹府送来八百里加急!城西,永丰号最大的那个粮仓……走水了!”
永丰号粮仓?
正是三日前,他们刚从太子名下接手过来的核心产业之一!
君墨寒豁然起身,玄色大氅带起一阵风。
李晚宁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声音冷得掉冰碴:“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偏偏在我们接手后第三天就烧起来?这火,烧得也太会挑时候了!”
“走!”君墨寒抓起大氅,与李晚宁对视一眼,两人快步而出,身影瞬间消失在凛冽的寒风中。
粮仓那边早已乱成一锅粥。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刺鼻的焦糊味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
救火的人喊马嘶,水龙喷射,但眼看那巨大的仓廪被火龙吞噬。
大半粮食肯定是救不回来了。
京兆尹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官帽都歪了,满头大汗地请罪。
李晚宁根本没理会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一寸寸刮过混乱的现场。
她侧头,对悄无声息出现在身侧的玲珑阁心腹低声吩咐,语速极快:“查!起火点到底有几个?”
“今日所有当值的人,一个不许漏,分开问话!”
“最近三天,有没有生面孔在附近晃悠?所有细节,给我挖地三尺!”
吩咐完,她转向身侧面色冷峻的君墨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嘈杂:“王爷,这火,十成十是有人故意放的。”
“第一,是警告,警告我们吞下太子的产业得付出代价;
第二,是试探,试探我们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应对;
第三……”她顿了顿,眼中寒芒更盛,“若我们因为粮仓被毁,来年供应北境的军粮出了问题,边境守军饿着肚子,谁最高兴?
这分明是一石三鸟的毒计!”
君墨寒眼底凝聚的寒意几乎要实质化,他缓缓吐出几个字:“爱妃看得透彻。这京城里,是有人不想让本王过个安稳年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官服的男人,急匆匆跑来。
他表面上一脸焦急,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启禀王爷!火势已经控制住了,但……但损失太大了!初步勘查,像是库吏不小心走了水……”
“像是?”李晚宁蓦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瞬间让那张指挥使的冷汗就下来了,“张指挥使,粮仓重地,防火章程写得明明白白,一句轻飘飘的‘不小心’就想糊弄过去?”
“在本妃看来,这分明是蓄意纵火,意图动摇国本!”
“王爷如今代理朝政,北境防务是头等大事,军粮要是出了半点岔子,你五城兵马司有几个脑袋够砍?!”
张指挥使被这连珠炮似的诘问砸得腿肚子发软,支支吾吾道:“王、王妃息怒!下官……下官一定彻查!”
“不必劳烦你了。”
君墨寒冷冰冰地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此案,本王亲自督办!来人!将今日所有当值的库吏、巡逻兵卒,全部锁拿,分开关押,严加审讯!”
“京兆尹协同办理,三日之内,本王要看到真凭实据!”
命令一下,宛若寒风过境,带着凛冽的杀意。
周围官员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回王府的马车上,李晚宁靠在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窗棂,发出规律的轻响。
“对方出手狠辣,时机也拿捏得刁钻。年关将近,各府走动频繁,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王爷,府里府外,都得再加紧些防范,怕是还有后手。”
君墨寒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滚烫的温度传递过来。
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放心,魑魅魍魉,终究见不得光,翻不起大浪。只是辛苦你了,年关事多,还要为这些事劳心费神。”
李晚宁微微侧首,烛光透过车窗缝隙,在她倾国倾城的容颜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一丝疲惫难掩,却更衬出那份深入骨髓的坚韧:“既然在同一条船上,风雨同舟便是。只是这个年关,怕是有人存心不让我们清静了。”
她的目光投向车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那无边黑暗,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影子一一揪出。
(第10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