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蜡丸像一块寒冰,死死地烙在李晚宁的掌心。
指尖用力碾碎,露出里面染血的绢布,那四个刺目的字
——“玉玺在北”——如同淬了毒的针,瞬间扎进她的眼底,更狠狠刺入她的心窍!
一刹那间,前世记忆如潮水般狂涌而来:金銮殿倾覆的熊熊烈焰、传国玉玺不知所踪的惊天谜团、还有那夜镇北王府被鲜血染红的白玉阶……
无数碎片疯狂撞击,几乎要撕裂她的神魂。难道,这一切悲剧,都要因为这枚小小的蜡丸,在这北境之地重演?
“好一个‘玉玺在北’!”
李晚宁心底冷笑,翻腾的杀意被完美敛于眸底深处,面上静如古井无波。
她动作极快地将蜡丸残屑与血书仔细收起,藏入贴身香囊最隐秘的夹层。
这哪里是什么情报?
分明是催命的阎王帖,是足以在北境掀起滔天巨浪的惊雷!
马车刚驶入王府角门,未等停稳,李晚宁已掀帘而下。
墨色斗篷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她脚步不停,语速快如刀锋破空:“云袖!”
“奴婢在!”贴身侍女云袖立刻上前。
“传我令,今日驿亭所见所闻,凡有敢外泄半字者,无论何人,一律拔舌重处!”
“太子所赐之物,连那紫檀木匣,用蜜蜡三重封存,即刻送入冰窖最深处的玄铁箱,无我亲笔手令,擅近者——格杀勿论!”
李晚宁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尖上。
“是!小姐!”云袖心头剧震,不敢有丝毫耽搁,领命疾步而去。
“赵奎!”李晚宁脚步未停,径直穿过庭院,走向书房。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然浮现,正是侍卫统领赵奎,他单膝跪地,抱拳应道:“属下在!”
“周显仁那头老狐狸,给我钉死了!十二个时辰,眼睛都不准眨一下!”
“他身边哪怕飞出一只蚊子,也要给我查清是公是母,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见了谁!”
李晚宁“砰”地推开书房厚重的木门。
眸中锐光如雪原上的寒星,“再查!近期所有潜入北境的生面孔,特别是京城口音、南疆打扮,或行踪诡秘、不合常理者,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
“遵命!”赵奎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再次没入渐浓的夜色之中。
一系列指令如疾风骤雨般下达,镇北王府这台庞大的机器瞬间被唤醒,以最高效率悄然运转起来。
而发出命令的李晚宁,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甚至从容地更换了沾染风尘的骑装,着一身素雅常服,还颇有闲心地品评了晚膳的一道火腿鲜笋汤,赞其火候恰到好处,汤色清亮。
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透过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传出去,让各方势力安插在王府的眼线心下骇然。
这位年纪轻轻的王妃娘娘,其城府之深,手段之狠,简直深不可测!
然而,真正的风暴,只在无人可见的书房内酝酿。
深夜,万籁俱寂,唯有烛火噼啪轻响。北境巨幅舆图在书案上铺开,山川河流,关隘城池,尽收眼底。
李晚宁的指尖蘸着朱砂,缓缓划过地图,最终,重重地点在西境那片被标注为“迷雾雪原”的未知区域。
那里,终年风雪弥漫,是连最老练的猎户也不敢深入的绝地。
“前朝余孽……蹊跷的边境冲突……传国玉玺……”
她喃喃自语,前世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与今生获取的线索开始疯狂交织、碰撞,逐渐编织成一张危险的、若隐若现的巨网。
太子的野心,玄鸟卫的无孔不入,前朝遗留的秘辛,还有那足以让天下动荡的玉玺……
所有这些,似乎都透过“周显仁献图”这件事,隐隐指向了北境,指向了她和君墨寒!
“叩叩。”极轻微的敲窗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进。”李晚宁迅速卷起舆图。
赵奎闪身而入,脸色比窗外夜色更凝重:“王妃,周显仁动了!他的一名心腹侍卫,约半炷香前,借口购买药材,秘密潜入城西的‘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
“此人身手极为了得,反追踪能力很强,我们最擅长潜行的兄弟都险些跟丢。”
“悦来客栈?”
李晚宁眉梢微挑,一个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商旅落脚点,“底细查清了吗?”
“明面上是本地一个绸缎商人的产业,背景干净,历年税赋无误。”
但蹊跷的是,约十日前,住进一伙约五六人的南疆皮货商,他们深居简出,带来的货箱看起来沉重,却不见他们大肆售卖皮货,行为与寻常商贾不符。”
赵奎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昨夜子时前后,其中一人曾秘密出城往西方向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后便返回,行踪鬼祟,不像做生意,倒像是……传递消息。”
西边!迷雾雪原!南疆皮货商!
太子的赏赐!周显仁的异常!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惊人而危险的结论——
太子的触手,或许还有前朝隐匿的势力,已经借着各种伪装,悄然渗透到了北境!
他们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那枚传说中藏于北境的传国玉玺!
而周显仁,不过是被推到台前吸引火力的跳梁小丑!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李晚宁眸中寒光乍现,如冰刃出鞘,“既然他们费尽心机布下此局,想把王府拖下水,那本妃就陪他们玩一把更大的!”
她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绝艳的弧度,那眉间的朱砂痣,在烛光下红得愈发惊心动魄。
“赵奎,明日一早,你想办法,让这个消息‘不经意’地流传出去——就说本妃因思念王爷心切,决定三日后亲赴边境犒劳将士,仪仗一切从简,但……”
她刻意顿了顿,加重语气,“但会携带王府近日偶然所得的‘祥瑞’一同前往,以此‘祥瑞’为大军祈福,佑我边境安宁!”
“祥瑞?”
赵奎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就是祥瑞。”
李晚宁笑容更深,带着一种将天下棋局执于手中的自信,“你就暗示,是那种能‘安定国本’、象征天命所归的祥瑞。”
她要亲手将这“玉玺在北”的诱饵,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她要化被动为主动,以身为饵,将那些藏在阴沟里的魑魅魍魉,全部钓出来!
她要看看,在这北境之地,谁敢来抢这烫手的山芋,谁又有命来承受镇北王府的雷霆之怒!
“属下明白!”赵奎眼中闪过敬佩与决然,立刻领命。
次日,王妃将携象征“天命所归”的祥瑞亲赴边境劳军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北境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荡起无数暗流。
各方势力闻风而动,或惊疑,或贪婪,或恐惧,北境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而紧张起来。
风暴之眼,正是那座看似平静的镇北王府。
李晚宁立于书房窗边,铺开雪浪笺,研墨挥毫,写下密信,以只有她和君墨寒才知的特殊渠道,火速送往边境。
信中,她对玉玺之事只字未提,只简洁写道:“京城窥伺,北境有变,魍魉欲动,妾身自处之,望君珍重,稳守国门。”
有些风雨,她愿为他先行抵挡;有些重担,她愿一肩扛起。
夜色再次笼罩王府,廊下渐次点亮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宛若坠入人间的星辰。
李晚宁独立窗前,倾国倾城的侧颜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既脆弱又无比强大。
她望着沉沉的夜空,仿佛能穿透这夜色,看到那些蠢蠢欲动的黑影。
红唇轻启,带着绝对的自信与凛冽的杀意,声音轻却如冰锤凿地:
“周显仁,还有你们这些藏在暗处的鼠辈……放马过来吧。”
“这北境,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卧着!”
“想翻天?先问过本妃手中的刀!”
(第07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