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第六批参与者的溃败,尤其是五十名教官的加入也未能改变战局,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物,将地方派系最后一点心气和侥幸浇了个透心凉。
新兵们眼神茫然,看着那些垂头丧气走出丛林的前辈和教官,心中充满了不真实的荒谬感。
一个人,一把弹弓,十分钟一轮,连续击溃了六批共计六百人次的轮番进攻。
这已经不是对抗,这是单方面的屠戮。
地方派系的教官们,以李教官和王教官为首,个个脸色铁青,嘴唇紧抿。
有人死死盯着地面,仿佛想从泥土里找出答案;
有人目光涣散,失去了焦点;
还有人胸口剧烈起伏,憋着一口无处发泄的郁气。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连敌人影子都难以捕捉的、令人绝望的碾压。
士气,在这一刻彻底跌落谷底。
这是一种无声的、屈辱的认输。
观礼台上,严明翊身姿挺拔如松,将台下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这种沉默和挫败在他的预料之中。
一场非对称的丛林对抗,足以打掉他们固有的傲慢,但距离他想要的“锤炼”与“整合”,还差最后一步。
他需要让这些人见识到更绝对的力量,也需要一个更直接的、能让所有人看清差距的舞台。
他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微微侧过头,视线与身旁的周卫国短暂交汇,递过去一个继续的眼神。
周卫国心领神会,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
他没有高声呼喊,只是从腰间取出一个军用的铁皮信号哨,凑到嘴边,猛地吹响。
“哔——!”
尖利刺耳的哨音骤然撕裂了校场的沉寂,让所有沉浸在失败情绪中的人都是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抬起头。
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片刚刚吞噬了他们数百人斗志的东山丛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丛林边缘的灌木晃动了几下,一个人影慢悠悠地踱步而出。
正是张三(贼九)。
他依旧是那副略显单薄的身板,穿着洗得发白的普通军装,身上甚至沾着些在丛林里摸爬滚打时留下的泥土和草屑。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带着点刚睡醒般的慵懒,走起路来肩膀微微耷拉着,步伐不紧不慢,甚至有点拖沓。
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与刚才那场血腥“猎杀”格格不入的、“怂里怂气”的气质。
他就这样在数千道目光的聚焦下,慢悠悠地走回到特战营的队列前,默默站定,微微垂下眼皮,仿佛刚才在丛林里制造了一场军事奇迹的不是他本人。
这极具反差感的一幕,瞬间在地方派系中引发了强烈的心理地震。
“操!就是他?我们…我们就是输给了这么个玩意儿?”一个新兵忍不住低呼出声,脸上满是屈辱和难以置信。
“看着还没我壮实呢!刚才林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另一个新兵使劲揉了揉眼睛。
许多未直接参与最后几轮对抗的地方派教官,也露出了类似的神色,怀疑、愤怒、憋屈交织在一起。
输给这样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显得有些窝囊的家伙,比输给一个气势汹汹的壮汉更让他们感到难堪。
然而那些亲身进入过丛林,尤其是最后两批与张三有过“接触”,甚至被他“抹过脖子”或亲眼见过他鬼魅般身影的教官,此刻的感受则截然不同。
他们看着那个静静站立的、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士兵,眼神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忌惮和一丝残留的后怕。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那副平庸至极的皮囊下,隐藏着何等非人的速度、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射击,以及瞬息之间决定生死的冷酷决断。
周卫国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台下窃窃私语的骚动:“丛林对抗,到此为止。”
所有人的注意力被拉回。
周卫国目光如炬,扫过地方派教官群体,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严司令有令,若还有不服,或想再见识一下我军士兵其他方面能耐的,可继续挑战。”
他抛出了准备好的选项:“项目,由你们定。射击、格斗、体能耐力,三项任选其一。规则公平,我方,只出一人。”
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再次扫过刚刚归队的张三。
这个细微的动作,意图再明显不过——无论你们选什么,出战的就是他。
地方派教官们立刻聚集到一起,开始了紧急商议。
气氛紧张而压抑。
“射击?”一个教官刚提出口,自己就摇了摇头:“不行~!他们在林子里用弹弓都能打成那样,真枪实弹还用说?我们这边没人有把握。”
“体能耐力呢?看他们那样子,不像体力多好的。”另一个教官试探着说。
“放屁!”王教官低声呵斥:“你在林子里追着他跑了?老子带人围了他快二十分钟,他速度一点没慢,气息都没乱!这耐力深不见底!”
提议被迅速否决。
这时一个身材异常魁梧、肩宽背厚、迷彩服被浑身虬结的肌肉撑得鼓鼓囊囊的教官站了出来。
他叫雷横,是地方部队里有名的摔跤和搏击好手,一身硬功夫是实打实战出来的。
“格斗!”雷横声音低沉,带着一股狠劲:
“我看就格斗最合适!”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是的,他们迫切需要在一个“正面”、“硬碰硬”、无法取巧的项目上找回场子,挽回一丝颜面。
格斗,无疑是最直接、最能体现“男人气概”的方式。
“好!就格斗!”李教官咬了咬牙,拍板决定。
这是他们目前看来唯一有可能取胜的突破口。
商议已定,雷横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人群,朝着观礼台方向,声若洪钟地喊道:“我们选格斗!”
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瞬间,一直面无表情的周卫国,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可以被解读为“为难”的神色。
这个表情变化非常快,几乎一闪而逝。
但就是这细微的变化,被紧紧盯着他反应的地方派教官们精准地捕捉到了。
成了!
他们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
果然!
果然被他们猜对了!
近身格斗果然是他们的软肋!周卫国这反应,分明就是担心了,怕了!
一股压抑已久的兴奋感开始在他们中间迅速蔓延,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几个教官甚至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嘴角难以自制地微微上扬。
周卫国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如同铁塔般矗立的雷横身上,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确认,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凝重,缓缓地、清晰地问道:
“比格斗?你们……认真的吗?”
他的语气不像是挑衅,反而更像是一种基于实际情况的慎重确认,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不希望事态朝这个方向发展”的劝阻意味。
这反应更加深了地方派“猜对了”的信念。
雷横胸膛一挺,信心前所未有的膨胀,为了施加压力,他甚至加码喊道:“当然认真!拳脚无眼,为免事后纠缠,签个生死状也行!我雷横担着!”
周卫国没有再说话,只是回头,目光看向观礼台中央的严明翊。
严明翊面无表情,微微颔首。
校场上的气氛,在地方派摩拳擦掌的兴奋,与周卫国那微不可察的凝重之间,陡然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场风暴,即将在格斗场上演。
而周卫国那句意味深长的问话,如同阴云密布时的一声闷雷,预示着这场风暴,恐怕绝非简单的胜负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