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脚下,一片被临时划定为演习区域的茂密丛林边缘,气氛凝重。
简易观礼台上,严明翊负手而立,军装笔挺,神情冷峻。
周卫国、方天翼等特战营军官肃立在他身后,如同几尊沉默的雕像。
台下数千新兵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那片幽深的林地。
地方派系的教官们,以李教官、王教官为首,则聚集在观礼台一侧,脸上混杂着质疑、紧张,以及一丝残存的侥幸。
张三(贼九)从队列中出列,接过周卫国递来的特制弹弓和一袋沉甸甸的染色石子。
他检查了一下皮筋的韧性,将石子袋挂在腰侧最顺手的位置,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
没有看任何人,他转身,迈着一种看似松散、实则每一步都精准控制落点的步伐,独自一人走进了丛林。
他的身影在灌木和树干间几个闪动,便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仿佛被绿色的海洋吞没。
一刻钟后。
第一批一百名新兵尖子,在一名临时指定的班长带领下,呈散兵线队形,小心翼翼地踏入了丛林。
他们紧握着手中的弹弓,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茂密的枝叶遮挡了阳光,也限制了视线。
林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他们自己踩在落叶上发出的细微声响。
被轻视的怒火在他们心中燃烧,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要把那个嚣张的家伙揪出来。
观礼台周围鸦雀无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三分钟丛林深处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紧接着一名新兵捂着后心位置,那里赫然有一小块醒目的红色染料印记,他满脸茫然和难以置信,踉跄着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李教官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低喝。
“不知道…没看到人…就感觉后背一疼…”新兵的声音带着委屈和困惑。
李教官脸色一沉,松开了手。
这仅仅是个开始。
第四分钟,同时走出来三个,都是后心中弹。
第五分钟,又出来五个,两个后脑,三个后心。
第七分钟,走出来十几个,个个身上带着醒目的红色印记。
他们出来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成批出现。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辙:懵逼、茫然,带着一丝惊惧。
问询得到的结果高度统一——“没看到人”、“不知道从哪打来的”、“就中弹了”。
王教官的脸色变得铁青,李教官的络腮胡都在微微颤抖。
观礼台上的地方派系军官们坐立不安。
高潮发生在一个小插曲上。
一名体格健壮、性子执拗的新兵,后心中弹后,染料在他背上绽开。
他愣了一下,摸了摸被打中的地方,感觉除了微微刺痛并无大碍。
一股不服气的劲头涌上来,他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实际上暗中盯着他的张三看得一清二楚),竟然猫着腰,想继续往前钻。
隐藏在茂密树冠阴影中的张三,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他再次拉开弹弓,这一次,目标不再是躯干。
“嗖!”“啪!”
一颗石子精准地命中那名新兵的额头,留下一个红点,疼得他“哎哟”一声。
“嗖!”“啪!”第二颗石子打在他的左脸颊。
“嗖!”“啪!”第三颗石子击中他的右耳廓。
那名新兵被打得抱头鼠窜,额头上迅速鼓起几个包,火辣辣地疼。
他彻底明白了,对方不是打不中,而是之前手下留情了。
再赖下去,恐怕真要被活活打晕在林子里。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发出一声怪叫,连滚带爬、以比进来时快数倍的速度冲出了丛林,成为第一个因“补枪”而狼狈退出的。
这一幕,让丛林外所有看到的人心头都是一寒。
第十分钟,最后一名第一批的新兵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一百人,全军覆没。
用时十分钟。
丛林依旧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留下满身“伤痕”、精神受创的新兵。
严明翊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些脸上写满不服的新兵,以及脸色难看的地方派教官,淡淡开口:“不服?可以继续。换人,再进。”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地方派教官们憋着一口恶气,立刻着手组织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百人队。
每一次挑选的都是新兵中公认的佼佼者,战术上也做了一些调整,比如尝试分小组交替掩护搜索,或者占据制高点观察。
然而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第二批,全军覆没,时间十二分钟。
第三批,全军覆没,时间十一分钟。
第四批,过程稍微曲折了一些。
在对抗进行到后半段,张三腰间的石子袋快要见底。
他改变了策略,不再完全依赖远程攻击。
利用林木的掩护和远超常人的潜行技巧,他如同幽灵般贴近了几个落单的新兵小组。
迅疾无声的捂嘴、锁喉(模拟抹喉动作),缴获了他们身上的石子储备,然后再次消失在林间。
那几个被近身“解决”的新兵,走出丛林时,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直到那一刻,冰冷的触感扼住喉咙的窒息感,才让他们真切体会到了战场上死亡的威胁。
这种无声的处决方式,比被弹弓击中更具心理冲击力。
地方派教官们的脸上已经不仅仅是难看,而是开始浮现出一丝惊惧。
连续四批,四百人次,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摸到,这种实力的差距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妈的!老子不信这个邪!”王教官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第五批,我们上!挑十个好手,跟新兵一起进去!”
李教官咬了咬牙,也表示同意。
这是他们挽回颜面最后的机会了。
第五批一百人中,混入了十名自认身手不凡、擅长山林作战的地方派教官。
他们进入丛林后,气氛明显不同。
教官们经验更丰富,凭借直觉和对危险的本能感知,确实给张三制造了一点小麻烦。
一名姓刘的教官在快速机动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侧前方灌木丛有极其细微的不自然晃动,他猛地转头,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灰色身影极快地隐入一棵大树之后。
“在那边!”
他低吼一声,同时下意识地举起了弹弓。
几乎在同一时间:“嗖”地一声,一颗石子迎面而来。
旁边另一名姓张的教官反应极快,下意识侧身想躲,却没完全避开,石子“啪”地一声打在他的胸口正中央,染料晕开。
“我中弹了!”张教官喊道,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兴奋的神色。
他看到了!
虽然没打中对方,但他“英勇”地用自己的胸膛“接住”了对方的攻击!
这是开战以来,第一个“正面中弹”的战例!
相比于之前那些耻辱的背心中弹,这简直是巨大的“突破”!
然而这点“突破”并没能改变战局。
第五批,依旧以全员“阵亡”告终。
唯一的不同是,他们有人看到了模糊的背影,有人做到了“正面迎敌”。
这微小的“成果”却像是强心针,让已经快要绝望的地方派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
“第六批!”李教官眼睛赤红,几乎是吼出来的:“老子亲自带队!再上四十个弟兄!凑够五十个教官!加上五十个新兵!一百人!我就不信,堆不死他!”
这是孤注一掷了。
地方派系能动用的、有实战经验的老兵,几乎大半都压了上去。
第六批队伍进入丛林。
这一次,张三明显感受到了压力。
五十名有经验、懂得配合的老兵,加上五十名充当耳目和辅助的新兵,开始有效地压缩他的活动空间。
他们不再盲目散开搜索,而是以教官为核心,组成数个可以互相支援的战斗小组,像梳子一样梳理着丛林。
张三的移动不再像之前那样从容。
他几次利用陡坡、巨石和茂密灌木丛进行紧急规避,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合围。
一次快速的横向转移时,他的衣袖被尖锐的树枝“刺啦”一声划开了一道口子。
另一次为了躲避一个教官小组的包抄,他一个利落的战术滚进,躲入一个浅坑,脸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土和腐叶,显得有些“狼狈”。
观礼台周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能感觉到,丛林里的战斗变得激烈了。
绝对的实力差距,并非单纯依靠人数和配合就能完全弥补。
张三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在逐渐收紧的包围网中穿梭。
他利用对方人数众多、协调难免出现迟滞的弱点,不断进行穿插、分割,然后利用精准的弹弓和偶尔发起的迅猛近身袭击,逐一“清除”目标。
“阵亡”者开始陆续走出,最初主要是新兵,后来逐渐出现了教官。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斗志昂扬,慢慢变成了凝重,最后化为无奈和颓然。
当李教官本人,胸前带着一块鲜明的红色印记,脸色灰败、脚步沉重地最后一个走出丛林时,整个训练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炽烈,照在他以及身后那群同样垂头丧气的教官和新兵身上,却仿佛带着冰冷的寒意。
没有第七批了。
连续六批,六百人次,其中包含六十名经验丰富的老兵教官,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力量和战术,最终的结果,依然是零。
严明翊依旧站在观礼台上,身姿挺拔。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个人的脸——那些震撼的、恐惧的、羞愧的、茫然的新兵,那些面如死灰、尊严尽失的地方派教官。
巨大的实力差距,如同无形的山峦,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碾碎了之前所有的傲慢、质疑和不服。
校场上,只剩下风吹旗幡的猎猎声响,以及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