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的气氛,因为周卫国对格斗提议那微妙的态度,而变得有些异样。
地方派系原本跌入谷底的士气,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开始悄然回升。
他们相互交换着眼神,那里面重新燃起了一丝不服输的火焰,以及一种自以为找到对方弱点的、隐秘的兴奋。
既然格斗是“软肋”,那么在特战营这一百名士兵中,选择一个“合适”的对手,就成为了关键。
地方派教官们,以李教官和王教官为核心,再次聚拢,低声而迅速地商议起来。
他们的目光在特战营那肃杀整齐的方阵上来回扫视,进行着快速的评估和排除。
“那个瘦猴一样的,还有边上那几个看着精干的,都不能选。”王教官压低了声音,眼神警惕:
“保不齐又跟林子里那小子一样,是扮猪吃老虎的主。”
“对,得选个看起来……正常的。”李教官附和道,他的视线在特战营队列中逡巡:
“找个块头大的,力量型的。这种目标明确,速度肯定相对慢,咱们靠技巧和灵活性,未必没有机会。”
他们的目光,最终不约而同地锁定在了队列前排一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上。
那是魏大勇。
他站在那里,比周围的特战营士兵足足高出一个头,肩宽背厚,迷彩服被一身虬结鼓胀的肌肉撑得紧绷绷的,仅仅是静止不动,就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力量压迫感。
在普遍精干的特战营士兵中,他这体型显得格外突出,甚至有些“突兀”。
“就他了!”雷横教官,那个之前喊出“比格斗”的魁梧汉子,此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用力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轻响:
“你们看那身板,力量肯定没得说,是条好汉!但这种体型,下盘稳,冲击力强,相对的敏捷和速度必然是他的短板!咱们可以游斗,找机会近身摔绊!”
另一个教官也点头:“没错,选这种目标明确的,总比选那些看不透的强。打赢了他,最有说服力!”
雷横深吸一口气,为了给己方壮声势,他猛地踏前一步,伸手指向魏大勇,声音洪亮,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响彻整个校场:
“周团长!我们选他!就选那个大块头!咱们要打,就打最强的!”
“对!打最强的!”
“雷教官,看你的了!”
地方派系的人群中响起一阵附和之声,众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都觉得这个选择既展现了勇气,又充满了“智慧”——避实击虚,专挑这种看似威猛但可能笨重的目标。
然而就在雷横喊出“打的就是最强的”这句话的瞬间,特战营方阵这边,气氛却陡然变得极其古怪。
站在队列前方的周卫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身后的方天翼,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又迅速强行压下。
其他特战营士兵,虽然依旧保持着严整的军姿,但仔细看去,能看到不少人眼角微微抽动,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和怜悯的神色。
就连观礼台上一直如同雕塑般沉稳的严明翊,那古井无波的脸庞上,眉梢也几不可察地轻轻挑动了一下。
(他们内心的想法几乎是同步的:
这帮人……可真会挑啊!
选谁不好,偏偏选中了这个如今在营里单论纯肉体力量和近身破坏力堪称人形暴龙的存在。
严头儿私下对练时,如果不动用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单凭身体硬撼,想拿下魏大勇都得费一番手脚。
这帮地方派的家伙,简直是精准地踩中了最硬的那块铁板。)
周卫国心念电转。
今天的目的是立威、是收心,绝不是结仇或者造成不可挽回的伤亡。
以魏大勇如今的力量,击败对手不难,难的是控制力道不把人打废甚至打死。
必须让他们知难而退。
他上前一步,没有直接答应雷横的挑战,而是沉声下令:“魏大勇,出列!”
“是!”魏大勇声如洪钟,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队列前方空地,面向周卫国,啪地立正。
“活动一下筋骨。”周卫国语气平淡,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地方派众人:
“给友军的弟兄们,看看你的手靶和腿靶练习成果。”
“明白!”魏大勇瓮声应道,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很快两名特战营士兵抬着一根碗口粗、直径约二十公分的干燥硬木桩,稳稳地立在场地中央。
木桩材质坚硬,是常用的练功器材。
魏大勇走到木桩前约一米五处站定,身体微微侧向,重心下沉。
他没有助跑,没有任何花哨的预备动作,只是腰胯骤然发力,拧身、送髋、摆腿!
右腿如同一条钢铁巨鞭,带着一股凌厉的恶风,猛地抽向木桩的中段!
“咔嚓——!”
一声爆裂般的脆响炸开!
腿影闪过,那根碗口粗的硬木桩应声而断!
上半截木头直接飞出去四五米远,重重砸在地上。
断口处,木质纤维被恐怖的力量强行撕裂,呈现出参差不齐的可怕模样。
整个校场一片死寂。
还没等众人从这断木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另一个悬挂起来的、厚重帆布制成的军用沙袋被推到了魏大勇面前。
沙袋里面填满了干燥的细沙,鼓鼓囊囊,看起来极为结实。
魏大勇这次摆出了标准的格斗拳架,面对沙袋,他右拳收于腰际,身体微微后坐蓄力。
紧接着他左脚猛地向前踏出半步,腰马合一,拧身送肩,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记刚猛无匹的直拳狠狠轰击在沙袋中央!
“噗——!”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沙袋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背面帆布应声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里面的沙子如同失去束缚的流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瞬间就在沙袋下方堆积成了一个小沙堆。
魏大勇收拳,后退一步,重新立正站好,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呼吸平稳,面色如常。
“嘶——!”
校场上清晰地响起了一片整齐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地方派系那边,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新兵们个个面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肋骨,有人摸着大腿,仿佛那断腿和破拳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要是被踢中一腿,骨头绝对粉碎性骨折!
要是被那拳头打中腹部,内脏恐怕都要被震碎!
刚才还气势汹汹、叫嚣着“打的就是最强”的雷横教官,此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脸色由原本自信的涨红,迅速褪去血色,变得有些发白,额头和鼻尖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死死盯着那还在流淌沙子的破洞,又看了看地上断成两截的木桩,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自己也是练家子,深知要造成这种破坏,需要何等恐怖的非人力量。
他那点功夫和身体素质,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李教官和王教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彻底的绝望和无力。
这还怎么比?
上台去送死吗?
人家随便擦着碰着一下,自己这边非死即残。
格斗?
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校场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只是这一次,寂静中不再有不服和憋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和恐惧。
特战营的士兵们依旧如同标枪般挺立,沉默无声,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气场,此刻却沉重得让地方派系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呼吸困难。
严明翊站在观礼台上,平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将那些震惊、恐惧、绝望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最后的钉子,已经钉下。
接下来,该是收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