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炸开的余波,像是无形的巨浪,将厂房里的一切都掀翻了。破碎的铁片、断裂的钢筋,还有烧焦的木屑,混杂着呛人的黑烟,在半空中打着旋儿落下。
陈曼跌跌撞撞地穿过弥漫的烟尘,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又干又疼。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道撞在铁架上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陆骁!陆骁!”她嘶哑地喊着,脚下的碎石子硌得她脚心生疼,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她扑到陆骁身边时,他正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嘴角的血迹还在往下淌,一滴一滴,砸在布满裂纹的水泥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配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陆骁,你怎么样?你别吓我……”陈曼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她伸出手,想要去碰他的脸颊,却又怕弄疼了他,指尖悬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陆骁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起初是模糊的,重影里,陈曼的脸像是被揉碎的月光,带着几分仓皇的白。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她泛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没事……”
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每咳一声,胸口都像是被钝器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陈曼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掌心触到他滚烫的体温,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还说没事,你都流血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手忙脚乱地想要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却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是那支玉哨。
玉哨不知何时被她攥在了手里,表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灵气,触手生凉。她下意识地握紧玉哨,抬头看向厂房深处。
强光散去之后,那狐族叛徒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地面上那个焦黑的深坑,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和妖力残留,昭示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
“他跑了。”陈曼咬着唇,语气里满是不甘。
陆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沉得像一潭深水。他撑着铁架,缓缓站起身,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像是钻进了无数根细针。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目光扫过周围散落的警员——大多是轻伤,正互相搀扶着起身,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清点人数,检查伤员。”陆骁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通知技术科,立刻封锁现场,提取妖力残留样本。”
警员们立刻应声,有条不紊地开始行动。混乱的厂房里,渐渐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汇报声。
陈曼扶着陆骁,看着他强撑着指挥的样子,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敬佩。她知道,陆骁从来都是这样,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倒下。
“你先去边上歇会儿吧,这里有我们。”陈曼轻声劝道。
陆骁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地面上那道浅浅的脚印上。脚印很浅,像是用脚尖点出来的,朝着厂房后方的暗门延伸而去。那是狐族叛徒逃走时留下的痕迹,带着淡淡的狐族气息。
“他伤得不轻。”陆骁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冽,“除妖弹的威力,不是他能承受的。”
陈曼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刚才那枚除妖弹,是阿璃耗费数百年修为炼制的,专门克制妖族的邪力。那狐族叛徒就算侥幸逃走,也必定身受重创,短时间内,绝不敢再出来兴风作浪。
“那我们……要不要追?”陈曼问道。
陆骁的目光掠过暗门,眉头紧紧皱起。他能感觉到,暗门后面,连接着一条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蔓延向城市的各个角落。现在追进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再进行高强度的追捕。
“不追。”陆骁沉声道,“他跑不了。”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陆骁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着。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迟疑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一阵沙沙的电流声。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低沉的、带着几分诡异的笑声,缓缓传了过来:“陆队,今日之辱,我必百倍奉还。青丘的事,还没完……”
声音戛然而止,电话被直接挂断。
陆骁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骨节凸起,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陈曼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连忙问道:“是谁?是那个狐族叛徒吗?”
陆骁缓缓放下手机,眼神冷得像是淬了冰。他没有回答陈曼的问题,而是抬头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一缕晨曦透过破损的天窗,照进布满烟尘的厂房里。金色的光线,落在满地狼藉之上,却驱散不了半点寒意。
“通知下去。”陆骁的声音,比晨曦更冷,“密切关注全市范围内的妖族动向,尤其是青丘相关的线索。另外,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阿璃。”
他知道,这场交锋,不过是一个开始。
那狐族叛徒的背后,一定还藏着更大的阴谋。而青丘,这座沉寂了数百年的妖族圣地,也注定要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陈曼看着陆骁冷峻的侧脸,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悄然蛰伏,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就在这时,一名警员匆匆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脸色凝重:“陆队,我们在暗门后面,发现了这个。”
陆骁和陈曼同时低头看去。
密封袋里,装着一枚黑色的玉佩。玉佩的形状很奇特,像是一只展开翅膀的乌鸦,雕刻得栩栩如生。玉佩的表面,还刻着一些晦涩难懂的符文,隐隐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陆骁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个玉佩。
这是三十年前,被青丘驱逐的叛党——乌鸦族的信物。
乌鸦族,一个以残忍和狡诈闻名的妖族,早在三十年前,就被青丘联手其他妖族,剿灭殆尽。
怎么会……再次出现?
陆骁拿起密封袋,指尖触到冰冷的玉佩,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晨曦之中,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
而在那看不见的阴影里,一张巨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这场仗,远比他想象的,要难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