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权衡再三,沈霜刃终究还是将目光落回了最原始却也往往最有效的计策上——美人计。
在这戒备森严、南景司疑心病极重的两仪殿,不出点“血本”,怕是连靠近那幅画像都难,更遑论探寻密室机关。
夜色渐深,宫灯次第燃起。
沈霜刃打听得清楚,南景司今夜独自留在了两仪殿批阅积压的奏章,似乎边关军务令他颇为烦心。
时机正好。
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寝衣款式长裙,外罩一件同色轻纱披风,青丝半挽,仅斜插一支简单的白玉簪。
脂粉未施,只在唇上点了极淡的胭脂,营造出一种深夜惊醒、心系君王的柔弱与体贴。
手中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里面是几样清爽的夜宵点心和一壶温好的、加了特殊“料”的安神茶。
那“料”,自然是来自厉尘兮的“醉梦散”,剂量经过精心计算,足以让人神智恍惚、易于引导,却又不至于彻底昏睡或事后完全失去记忆。
她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青莹一人,提着灯笼,踏着清冷的月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两仪殿外。
值守的侍卫见是近来颇得圣心的未来皇后深夜前来“送温暖”,又见她衣着单薄、神情恳切,不敢过分阻拦,通传后便放了行。
雒羽闻讯迎出,见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也未多言,恭敬地将她引至内殿门外。
“皇上还在批阅奏章,郡主稍候,容奴才禀报。”雒羽低声道。
“有劳雒羽大人。”沈霜刃微微颔首,声音轻柔。
片刻,殿内传来南景司略显疲惫却带着一丝意外愉悦的声音:“让昭儿进来吧。”
沈霜刃提着食盒,独自步入内殿。
殿内烛火通明,南景司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奏章堆积如山,他正揉着额角,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烦躁。
“臣女参见皇上。”沈霜刃盈盈下拜,“听闻皇上操劳国事至深夜,心中挂念,特备了些清淡夜宵与安神茶,望皇上能稍作歇息,保重龙体。”
她声音温婉,眸光盈盈,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南景司看着她这身打扮,眼中掠过一丝复杂。
这素净的模样,少了白日里的娇艳,却多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楚楚动人,尤其是在这寂静深夜,更添几分亲近之感。
他心中的烦闷似乎被驱散了些许,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昭儿有心了。过来吧。”
沈霜刃起身,提着食盒走近,将点心取出摆放在书案一侧的空处,又亲自斟了一杯温热的安神茶,双手奉上:“皇上,先喝口茶润润喉。”
南景司接过,并未立刻饮用,而是看着她,忽然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可是……有心事?”
他语气温和,带着探究。
沈霜刃垂下眼睫,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怅惘:
“臣女只是……听闻皇上忙于朝政,还未安寝,便冒昧前来……还请皇上恕罪。”
她将“小女儿”患得患失的心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南景司闻言,心中那点因奏章而起的戾气消散不少,看着眼前人小心翼翼又满含情意的模样,一股满足感与怜惜油然而生。
他笑了笑,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昭儿的心意,朕领了。你也用些点心,陪朕坐坐。”
沈霜刃顺从地在他身旁的锦凳上坐下,也小口啜饮了一杯茶,自然是未加料的,又陪着南景司用了些点心。
期间,她言语温柔,不着痕迹地开解着他因边关战事而生的烦闷,目光却时刻留意着他的状态。
约莫一炷香后,“醉梦散”的药效开始显现。
南景司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揉额角的动作也频繁起来,说话的速度变慢,看向沈霜刃的目光时,时而清晰,时而恍惚。
时机成熟。
沈霜刃放下手中的茶杯,状似无意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左侧那面挂着闻人晴禾画像的墙壁。
她停在那幅画前,仰起脸,痴痴地望着画中红衣明媚的女子,伸出手,仿佛想要触碰,又瑟缩着收回,背影透出一种哀伤与自怜。
“晴……晴禾?”身后,南景司含糊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困惑与一丝激动。
药效加上画像的刺激,让他本就恍惚的神智更加错乱。
沈霜刃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在无声哭泣。
这更刺激了南景司。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脚步虚浮却急切地朝她走去,口中喃喃:“晴禾……是你吗?你回来了?……”
他张开手臂,从后面想要抱住她。
沈霜刃在他即将碰触到的瞬间,假装受惊,向旁边躲闪,身体却“不小心”重重靠向了那幅画像所在的墙壁!
“砰”的一声闷响,不是肉体撞墙的声音,而是画像框架与墙壁接触处传来的、略显空洞的异响!
同时,沈霜刃感觉到背后倚靠的“墙壁”似乎微微向内凹陷了一下,并非实心砖石的坚硬感!
果然有蹊跷!
然而,此刻的南景司已经完全陷入幻觉与执念之中,见“晴禾”躲闪,更是急不可耐,再次扑上来,
力道大了许多,双手紧紧箍住了沈霜刃的腰肢,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浑浊气息令人作呕。
“晴禾……朕……朕好想你……”
他语无伦次,手臂越收越紧,似乎要将她嵌进身体里。
沈霜刃心中警铃大作,奋力挣扎推拒。
两人在画像前推搡扭动,沈霜刃故意将南景司往画像方向引,背部几次撞击在画框上。
在一次剧烈的碰撞中,她的手肘“无意间”扫过了旁边多宝格上一个不起眼的、与其他精美摆件格格不入的素白瓷瓶。
那瓷瓶纹丝不动,仿佛焊死在了架子上。
是了!这就是机关!
沈霜刃瞬间明了。
寻常摆件,怎会如此固定?
但此刻南景司已经近乎疯狂,力大无穷,撕扯着她的衣衫,口中呼唤着“晴禾”的名字,眼看就要彻底失控。
情急之下,沈霜刃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推,同时脚下巧妙一绊。
南景司本就脚步虚浮,被她这全力一推,加上药效导致的平衡感丧失,踉跄着向后倒去,正好跌坐在不远处的内室床榻边缘。
沈霜刃迅速跟上,趁他尚未爬起,从袖中滑出早就准备好的银针,指尖运力,快如闪电般刺入他颈后某处穴位!
南景司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狂乱与迷离迅速褪去,被一片空洞的黑暗取代。
随即身体一软,直接向后倒在了床榻上,彻底陷入了昏睡,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沈霜刃急促地喘息着,迅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确认南景司短时间内不会醒来。
她不敢耽搁,立刻回到那幅画像前。
她先仔细观察那素白瓷瓶。
瓶身冰凉,触手生涩,与下方木架的连接处严丝合缝,确实无法移动。
她尝试左右旋转,“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转动声响起。
紧接着,那幅巨大的闻人晴禾画像,连同它所在的整块墙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约一人宽的缝隙!
一股陈旧纸张与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从缝隙中飘出。
密道!果然在这里!
沈霜刃心脏狂跳,强压住激动,侧身从缝隙中挤入。
里面是一个仅容两三人站立的小小空间,四壁光滑,没有任何窗户,只有顶部镶嵌着几颗发出幽光的夜明珠,照亮了中央一座紫檀木台。
木台之上,覆盖着明黄色的锦缎。
锦缎之下,方方正正,隐约透出轮廓。
沈霜刃深吸一口气,上前,轻轻掀开锦缎。
一方通体莹白、盘龙钮、在幽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的玉玺,静静地呈现在她眼前。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入手沉甸甸的,冰凉沁骨。
翻到底部,熟悉的篆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清晰可见。
是真的!
她迅速取出南晏修交予的先帝传位诏书,于空白处端端正正钤上玉玺朱印。
随后仔细检视密室,除玉玺外,另有南景司私密信札账册若干,皆收好。
做完这一切,她退出密室,再次转动那素白瓷瓶。
“咔嚓。”画像墙板缓缓合拢,恢复原状,看不出丝毫痕迹。
沈霜刃最后看了一眼昏睡在床榻上的南景司,确保他呼吸平稳,一时半刻醒不来。
她迅速清理掉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将食盒收好,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做出一种略带疲惫却满足的模样,轻轻拉开内殿的门,走了出去。
门外,雒羽仍守候着,见她出来,躬身行礼。
“皇上有些乏了,刚歇下。嘱咐无事莫要打扰。”
沈霜刃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亲密”的交谈。
“是,卑职明白。”雒羽头垂得更低。
沈霜刃不再多言,带着等候在外的青莹,提着空了的食盒,踏着月色,从容不迫地离开了两仪殿。
夜风吹拂,带来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她怀中的圣旨,也吹不散她眼中那簇愈发明亮、即将燎原的复仇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