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粥的温暖并没能驱散清子指尖那缕寒意。
第二天清晨，清子在帮秦婆婆洗菜时，手指浸入冷水的瞬间，那抹淡紫色痕迹像受惊的虫子般突然向皮肤深处缩去，只留下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浅斑。她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水盆。
“哎哟，小心点丫头！”秦婆婆眼疾手快扶住盆沿，浑浊的眼睛扫过清子发白的小脸，“怎么了？手疼？”
清子把手藏到背后，用力摇头：“没、没事，水太凉了……”
秦婆婆盯着她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转身从灶台边的小陶罐里挖出一勺黄澄澄的药膏：“手伸过来。这是苏医生配的防冻膏，抹点，这天儿水是刺骨。”
药膏带着薄荷和草药混合的气味，抹在手上清清凉凉。清子偷偷看了眼手指，那点浅斑似乎真的淡了些。她松了口气，小声道谢。
但午饭后，剪纸李婆婆来找她时，事情就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老太太是来教清子新剪法的——一种叫“锁心结”的传统纹样，据说能稳定心神，抵御外邪侵扰。可当清子拿起剪刀，准备裁剪红纸时，李婆婆布满皱纹的手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腕。
“丫头，”老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把手摊开，给婆婆看看。”
清子心里一紧，下意识想缩手，但李婆婆的手指像铁钳般稳固。她只得慢慢摊开掌心。
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她右手中指的指尖。那里，淡紫色的痕迹像是从皮肤深处透出来的，形状不规则，边缘还有些细微的、如同毛细血管般的扩散。
李婆婆盯着那痕迹看了足足半分钟，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悸。她松开清子的手，转身从自己随身的小布包里取出那枚古铜钱，又掏出一小撮晒干的艾草，用火柴点燃。
艾草的烟气并不呛人，反而带着一种清苦的芳香。李婆婆将燃烧的艾草在清子指尖上方缓缓绕圈，口中念念有词，是一些清子听不懂的古朴音节。
淡紫色的痕迹在艾烟中微微发烫，像是活物般蠕动了一下。清子忍不住轻哼一声。
“别动。”李婆婆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她吹灭艾草，又从怀里摸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不是针灸用的针，而是一根顶端雕刻着迷你符文的特制探灵针。
她将针尖悬在痕迹上方三毫米处，没有刺下。针身开始自行微微震颤，发出极轻微的嗡鸣。
“果然是‘蚀念纹’……”李婆婆收回银针，脸色难看，“丫头，你昨天是不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了？或者……‘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清子咬着嘴唇，把昨天看到银灰色车上那些“线”，以及最后感觉到“水里有东西在看”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李婆婆听完，沉默了许久。她收起铜钱和银针，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清子的头发：“造孽啊……这么小的孩子，灵眼开得太早，又太净，什么脏东西都敢往上沾。”
“婆婆，这是什么？”清子小声问，手指不安地蜷缩着。
“‘蚀念纹’，邪门歪道用来标记和渗透的法子。”李婆婆压低声音，“那些‘线’不是普通的能量流，是有人在用恶念‘钓鱼’。你灵眼一开，顺着线‘看’过去，就等于主动把钩子吞进嘴里了。这紫痕，就是钩子上的倒刺，扎在你魂儿上了。”
清子脸色刷地白了：“那、那我会变成怪物吗？”
“有婆婆在，变不了。”李婆婆的语气斩钉截铁，但眼神深处的忧虑没逃过清子的眼睛，“但这玩意儿得趁早拔。光靠艾草熏不够，得找年画张那老家伙帮忙，还得……还得去求林姑娘用音律给你‘洗’一遍。”
她顿了顿，看着清子：“这事儿得告诉霍队长。那‘水里的东西’不是善茬，得让大人们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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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指挥所的地下分析室内，气氛同样凝重。
石磊和7b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六个小时。那枚从传感器里拆出的淡紫色晶片被放置在特制的能量隔绝罩中，连接着七八台不同功能的检测仪器。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数据流。
“晶片的物理结构在缓慢自我降解。”石磊指着屏幕上一条向下滑落的曲线，“按照这个速度，七十二小时后会完全化为无害的惰性粉末——典型的自毁设计。但降解过程中，它间歇性地释放出加密数据包，7b已经截获了三个。”
“内容呢？”霍震山站在操作台旁，独臂抱胸。
“前两个是乱码，应该是用一次性密钥加密的废数据，用来干扰和消耗我们的算力。”石磊切换画面，显示出第三组数据，“但第三个数据包……加密方式突然变了，变成了一种我们没见过的、但7b觉得很‘眼熟’的算法。”
7b的藤蔓小手挥舞着，在空气中投射出一组复杂的能量结构图。图像的核心是一枚旋转的紫色晶体虚影，周围环绕着数十条细密的、不断变幻的数据流。
“算法特征分析显示，”7b的意念直接传入两人脑海，“与非遗匠气中‘傩戏·请神’仪式的精神共鸣波形，有百分之六十二的结构相似性。但与‘阴影’能量的侵蚀特性，也有百分之十八的吻合度。”
霍震山皱眉：“什么意思？这东西结合了非遗和‘阴影’的技术？”
“更像是……粗暴的嫁接。”石磊推了推眼镜，眼底布满血丝，“就像把汽油发动机和电动机硬拼在一起，不讲究兼容性，只追求特定功能。这个晶片的数据加密，借用了非遗精神共鸣的‘壳’，来包装‘阴影’特性的‘核’。所以我们的常规解密手段对它几乎无效，因为底层逻辑是扭曲的。”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更麻烦的是，7b在分析晶片释放的微量能量辐射时，发现了极其微弱的深海地脉共鸣信号——和林顾问之前描述的那种‘潮湿、冰冷的声音’，频率特征高度吻合。”
霍震山走到观察窗前，看着隔绝罩内那枚静静躺着的晶片。淡紫色的光泽在灯光下流转，妖异而沉默。
深海、地眼、嫁接技术、“黑区”……
这些碎片正在拼凑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某个藏在深海之下的势力，不仅窃取了基因纪元的技术，还试图融合甚至扭曲非遗匠气和“阴影”的力量。他们想干什么？
“霍队。”石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还有一个发现。7b对比了全球能量监测网络的历史数据，发现类似的深海地脉异常波动，在过去三年里出现了至少十七次，分布在全球不同的海沟区域。但每次波动后不久，附近就会发生一次中等规模的混沌生物暴动，或者某个小型避难所神秘消失。”
“有规律吗？”
“时间间隔不固定，但地点选择……”石磊放大一张全球海沟分布图，用红线标记出十七个点，“全部位于传统意义上的‘地脉交汇点’或‘灵气节点’附近。就像……在系统地抽取地脉能量，或者寻找什么东西。”
寻找东西。霍震山想起高原上那个被封印的裂缝，想起桑耶寺的镇魔石。如果深海之下也有类似的封印节点，而“黑区”——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势力——正在有计划地寻找并破坏这些节点……
“通知所有还能联系上的沿海避难所和势力，提高对深海异常的警惕。”霍震山沉声道，“另外，让山魈准备一支精锐小队，我们需要去一趟东南沿海——距离我们最近的那个异常波动点，在哪儿？”
石磊迅速调出地图：“东海海槽，舟山群岛东南约三百公里，深度约七千米。最近一次异常波动记录是在……四十三天前。”
“准备装备和船只，五天后出发。”霍震山做出决定，“在这之前，我得先处理另一件事。”
他想起刚才离开医疗中心时，林静漪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清子躲闪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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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中心二楼的阳光房里，林静漪正在尝试吹奏简单的音阶。她的手指按在玉埙上，气息还有些不稳，但已经能吹出连贯的旋律。
清子坐在她旁边的小板凳上，手指上缠着李婆婆给的、浸过药汁的细布条，正笨拙地剪着一只小兔子。
霍震山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宁静的画面。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来，空气中飘浮着微尘，埙声空灵，剪刀发出细微的“嚓嚓”声。
但宁静只维持了一瞬。
林静漪停下吹奏，看向霍震山，眼神复杂。清子则下意识把手藏到背后。
“我都知道了。”霍震山走到清子面前，蹲下身，目光与她平齐，“手伸出来，给霍叔叔看看。”
清子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缠着布条的手。霍震山轻轻解开布条，看到了那抹淡紫色痕迹——比早上李婆婆描述的要扩散了一些，现在已经覆盖了小半个指节。
“疼吗？”他问。
清子摇摇头：“不疼，就是有时候会发麻，好像……好像有东西在往里钻。”
霍震山看向林静漪。后者点点头：“李婆婆说得对，得用音律‘洗’。但我现在的状态，最多只能压制，没法根除。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一个同源的力量节点，进行反向共鸣。”林静漪说，“这痕迹的本质是深海地脉的恶念侵蚀，如果能找到一处纯净的、未被污染的地脉节点，用它的正面能量冲刷，应该能彻底净化。”
她顿了顿：“而且，如果能成功，清子说不定能因祸得福——她这双‘灵眼’，可能会真正稳固下来，成为我们感知深海威胁的‘天线’。”
霍震山看着清子清澈中带着不安的眼睛，又看看她指尖那不祥的紫痕，心中做出了决定。
“东海行动，清子也去。”他站起身，“但全程必须在保护圈内。林静漪，你能随行吗？”
林静漪深吸一口气：“给我三天时间恢复，应该可以。”
“好。”霍震山揉了揉清子的头发，“别怕，霍叔叔和你林姐姐，还有山魈叔叔他们，都会护着你。我们一起去海边，把这不干净的东西洗掉。”
清子用力点头，小手握成了拳头。指尖的紫痕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窗外，远天有海鸟飞过，方向东南。
深海之下的注视，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