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苗儿的话说得比较简单，但也直白。
饭桌上的大人全都能听懂。
几个大人你看我我看你，片刻后，发出跟之前一样的哈哈、噗嗤笑声。
许燕秋低着头，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这种鬼主意，是沈凤清能想出来的。
今天进医院的人里，最惹眼的就是那位豪车队送来的。
“罗院长同意了？”她笑凝沈凤清。
沈凤清弯唇，“罗院长肯变通。欧家要医院最好的病房，他们出得起钱，这个病房自然能给。”
“怎么收费？”
“大概……两千块一天？”
“……”
龙佩珍又想拍大腿了，“我的娘诶！两千块一天？能抵咱食品厂工人近两年工资了！欧家恁舍得花钱？！”
“舍得，欧家一次付了一个月的房钱。”
“那、那他的病能治好不？”
沈凤清眨眼，嘴角笑意有点坏，“欧家老爷子得的是消渴症，目前国内外还没有对症的特效药跟治愈案例，他在省城大医院治了两年多，只能勉强减缓病情加重。叔，婶，但是咱这里不一样啊。一个月后，欧家老爷子只怕不舍得走。”
“……”
没错，他们凤凰屯不一样。
甭管啥病，来了凤凰屯哪怕不用医药治疗，有水土养着，也能保持病情不加重。
这对“消渴症”病患来说，就是大好事情。
咳，哈哈哈。
坑人还得沈凤清。
还有，罗阳这个院长干得不错。
最后，他们凤凰屯人也不是那种迂腐的。
小苗儿这顿饭吃得有点快，最后一口饭扒完了，碗筷一放，登登登就往外跑。
外面天色已经擦黑，娃儿熟门熟路的先跑隔壁王三姑婆家。
“三姑婆，三姑婆！我有大八卦！”
王三姑婆大嗓门立刻应来，“快快快，啥八卦赶紧跟三姑婆讲！”
这边灶房里听得一清二楚的许家人，“……”
算了，八卦就八卦吧。
总归不会传到最好的病房里去。
就算传进去了，也不亏心。
离了凤凰屯，外面可没有这样养人的水土。
……
医院高等病房。
炽白灯管早早亮起，把整个房间映照得惨白。
陪同过来的欧家人坐在十平米见方“高等病房”，一个个脸色黑如锅漆。
“这叫高等病房？我们家厕所折半都比这里大！”
“电视没有，电话没有，床还是铁架子床！简直离谱！”
“我早说了开在村里的小医院不靠谱，你们非要来！这哪里是来治病？分明是过来吃苦遭罪！”
“可不是！伯爷，不是我们说话难听，您看看您在这里待了快一天了，这家医院的院长有露面吗？”
欧家小辈被气得想掐人中。
但是老爷子躺在那张铁架子床上满脸安详，瞧着还挺满意的样子，他们更过分的话没敢往外说。
骂医院、数环境可以，骂老爷子糊涂那是嫌自己命长。
欧老爷子靠坐床头，凭小辈们怎么抱怨，表情纹丝不动。
“你们也吵了一天了，吵得我耳朵疼，自己出门找地方歇，明天都给我回家去。”
“伯爷！”
“我这里用不着你们陪。”
“那怎么行——”
“你们在这里能干什么？别让我说第二遍。”
“……”
老爷子下通牒了，欧家小辈只能怏怏退出病房。
房门一关，走廊一片漆黑。
不知道谁爆了句粗口，摸出打火机照明。
上流圈子里传得极其玄乎的凤凰屯医院，他们见识到了。
真长见识了。
晚上冷清得跟太平间有的拼！
以后谁来这里看病谁是狗！
艹！
“明天真要回去？让伯爷一个人待在这里？”
“不然怎么办？你敢留下来？”
“算了，伯爷亲自发话，我们离开也是听他的话，不落下话柄就行。”
“破地方，连填肚子的地儿都找不到！走，开车去镇上吃东西去！”
老爷子在这里待了一天，他们也跟着待了一天。
除了中午得护士指路在凤凰屯饭堂吃了顿饭，到现在快晚八点了，一群人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小辈离开，病房里瞬间清静下来。
欧老爷子扭头看向窗外，一窗漆黑，冷冷冰冰。
“饿了吧？我去问问护士，看能不能买点米面，给你熬点粥煮碗面吃。”坐在角落里的老妇人轻声开口。
之前小辈们吵吵嚷嚷，她坐在角落不显眼，安静得没有存在感。
欧老爷子回过头，拍拍床畔，“我不饿，坐过来，咱俩看看风景。”
欧老妇人顺着他坐过来，嗓音轻轻的，带点纵容，“屋里亮着灯，看外面哪里都是黑的，有什么好看。”
“灯下黑嘛，关了房里的灯，外头风景就漂亮了。”
说完，欧老爷子当真拉了床边的灯绳。
咔哒一响，房里转为黑暗。
而那原本一窗漆黑，逐渐现出星月。
一窗的星月。
是城里少见的美。
“看，风景这不就出来了？”欧老爷子笑道。
欧老妇人嗓音里也带上笑意，“是，好美的风景，我们多久没看过这么美的夜景了？”
“那得十几二十年喽……这些年我光顾着做生意，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唉。”
“都过去了，还提那些干什么，我没后悔过。”
顿了下，欧老夫人问，“真决定待在这里？”
“这里是最后的希望了，我需要一两年时间把家里那些蛀虫清理干净，要不然哪天我倒下了，你跟筝筝连活命之本都没有。我至少得给你们留下更多东西。”
欧老爷子看着窗外夜空，眸光意味不明。
早年他一心壮大家族，辛辛苦苦几十年攒下资本，却没想到会养出一屋子狼子野心的玩意儿。
趁着他这几年身体不好，那些人暗地勾结，把他家族资产蚕食掉大半。
儿子儿媳被算计没了命。
仅仅给他们老两口留下个小孙女。
他是妻子跟孙女最后的依仗，他现在还不能倒下。
“……真的、有希望吗？”良久，欧老夫人轻问。
语调里裹着难以察觉的哽咽。
欧老爷子揽住她肩头轻拍，“凤凰屯的消息已经被全面封锁，好在我这几年积攒了不少人脉，有自己的渠道收风。上个月河省水灾，凤凰屯送去一批医院制药，效果奇得很——有希望的，你信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