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头地极热闹。
不管以前还是现在,芋头地都是村里人每年的大进项之一。
每年的十二月,开挖芋头的时间,也是村里人最高兴的时候。
许家地头,龙佩跟许燕秋忙活半早上,挖出两垄芋头。
后半程沈凤清也来了,一人包揽了半块地。
王三姑婆家的地跟许家隔了条小路,不妨碍她扯着嗓门喋喋不休。
“他六婶,待会把个头最大的挑出来咱比比!不定今年芋王在我家地里哈哈哈!”
“诶哟喂,我开这一垄个头最小的也有六斤多!我手感准,一掂量就知道!”
“老李头,你家秋波是不是躲懒去了?小的不着调老的也不着调,挖一垄地抽两根烟,你磨洋工啊?”
“上厂今天来得比咱还早,阿友天不亮就摸进地头了,我还特地拐去他那儿看了眼,嘿!今年他们也是好收成!”
龙佩珍哼笑,“你这死德行啥时候都改不了,什么摸过去看,你就是去找八卦的。”
“这话说得,嫌弃我?没有我说八卦,你们日子得少多少滋味自个想想!不识好赖了还!”
“是是是,全靠你给滋味!”
“我当你是在夸我,哈哈哈!”
不要脸劲劲儿的,惹得周边的人一块哄笑。
许燕秋性子使然,实在没法像老太太们一样扯着嗓子聊天,只埋头干活静静听着,嘴角抿着浅浅笑意。
“听阿炳叔说,上厂今年也参加文化节,奔着拿芋王去。”
男人低沉嗓音在她不远处传来,声音不高不低,混在一窝蜂大嗓门里不显眼,她恰好听得见。
许燕秋眼波晃了下,抬头。
男人不知道啥时候跑她旁边地垄去了,跟她齐头并行。
许燕秋嘴角笑意深了几许,“阿炳叔他们胜算应该很大。你去看过上厂开挖的芋头吗?品相咋样?”
“我早上起来先去了镇上给食堂补货,回来就直接来了这里。”沈凤清把跟前芋头扒拉出来小心放在一边,拍拍手心的泥,“吃完午饭一块去看看?”
许燕秋头又低了些,“好。”
沈凤清在对面便看不清她神情了,只能看到她鬓边碎发后露出的一点耳尖,染着淡淡绯红。
很浅的颜色,却让他心脏发麻。
“外婆!妈妈!凤清叔叔!我来啦!”
“三姑婆,李爷爷,八叔婆,我来啦!”
“大狗崽,驾驾驾!”
小娃娃清亮嗓音砸过来,把空气里刚冒头的那点粉红泡泡砸得碎八瓣。
大人们齐刷刷循声看去,齐齐笑出鹅叫声。
黑狼背上的胖娃娃,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散着,被发箍强势压迫,浑像不服输的箭猪毛。
迎着风,倔强挺立。
“鹅鹅鹅,燕儿,你咋没给小苗儿梳头啊!”王三姑婆笑得腿都软了。
许燕秋捂眼。
她本来打算挖完这垄地再回去喊女儿起床的。
小苗儿脸皮厚,压根没把大人的哄笑当回事,还煞是得意的显摆,摇头又晃脑。
头发乱咋了?
她就算一根头发都没有,也是长得最可爱的娃娃。
谁都没她胖!
“外婆,三姑婆!我带大老板来了!”黑狼在许家地头刹车,小苗儿立刻灵活落地,拢着小嘴跟老太太们说悄悄话。
可惜俩老太太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小苗儿要照顾两人的耳朵,声音只能往高处提,“我后头那老爷爷,就是住院一天给两千的!上厂芋头卖他!过肥年!”
笑声停了。
老头老太太们埋头爆笑改闷笑。
实在忍不住啊。
欧老爷子自然听到娃娃的话了,一点不介意,“凤凰屯的东西出了名的好,我在江省那边也早有耳闻。如果芋头卖给我,倒是我的好运气。”
王三姑婆刚才笑得腿软蹲不住,这会子直接坐在地垄上,兴奋搭话,“老大哥,老嫂子!第一回下地头吧?哈哈哈,芋头的事回头让阿炳他们来谈!你们进村那天来了恁多车,后面又呼啦啦的全走了,就剩下你们老两口留下昂?”
车队进村时恁大阵仗,走的时候也恁大阵仗,一溜儿跑在路上,老气派了。
只是大伙对那天问路的司机印象不好,所以连带对欧家所有人印象都不好。
没想到今天老两口会走到他们地头边上,说起话来还挺中听,跟那天的司机不是一类人。
王三姑婆大咧咧性情,最初那点不愉快自然而然散了。
“是,那天一块过来的都是家里后生小辈,吵吵闹闹的不清净,就让他们都回去了。”
欧老夫人身上穿的长款呢子外套,脖子上还系着丝巾,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打扮。
但是她说话也没架子,还蹲在地头当真仔细打量堆放在那里的芋头,甚至上手拿起来掂量,不嫌泥巴脏。
“新鲜挖出来的芋头是不是更好吃?掂着好沉,确实跟小苗儿说的一样,都是大个头。”
王三姑婆拍腿,“想尝尝?好办!待会我跟他六婶就得回饭堂准备午饭,今天多整一道芋头蒸排骨!保准让你们尝了就忘不了,外头吃不到的好味道昂!”
“你一说我就期待上了,那我们等着中午尝鲜。”
你说我搭,老太太们转眼好上了。
熟络了,说的话题也更随性了。
王三姑婆扯上龙佩珍、老八媳妇一块在地头坐下,跟欧老夫人凑堆唠嗑。
主要问八卦。
“我看你跟老大哥都是挺好的人,咋你家司机恁不懂事呢?小唐也是司机,人可好了,说话礼貌客气,每回来村里还回帮咱跑跑腿哩!”
欧老夫人看丈夫一眼,笑道,“司机不懂事,等我们回去就把他换了。”
“不是咱掺和你家的事昂,掏心掏肺说一句,司机人品不好,出门在外的也给你们招惹事端,确实换掉他更好。”
“是。这几年我跟我丈夫大多时间辗转各大医院求医,分不出心力管家里的事情,所以造成有人越俎代庖,往我家里安插了好多不省心的货色,回头我们肯定要清理的。”
诶嘿?
老太太们互视,八卦之火摁不住。
有钱老夫人的话听着就有大秘辛啊!
小苗儿连大狗崽都不要了,挤到老太太们中间坐下,眼睛亮得像等待投喂的狗狗。
有八卦!
讲!快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