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岳母叙了几句家常,李成钢的目光落在两个大小伙子身上。他喝了口水,很自然地开口问道:“平平、凡凡,工作都还顺心吧?没啥难处吧?”
简平是比较稳重的性子,在邮电局干了也有几年了,闻言答道:“姐夫,都挺好的。局里活儿熟,人也熟。”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笑容,“就是……就是谈了个对象,也是我们单位的,处得还行……估计,可能也快了吧。”说到后面,声音小了点,但意思大伙儿都听明白了。
“哦?这可是大喜事!”李成钢眼睛一亮,很是高兴,“那可太好了!到时候别忘了请姐夫喝喜酒!”
一旁的简凡则抢着开口,语气里满是感激和庆幸:“姐夫,要说工作这事儿,真得多谢你!前两年要不是你想办法帮我弄进了热力公司当巡线员,我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呢!要么就是在纺织厂车间里闷头拧螺丝,要么就得顶着太阳扛大包了!哪有现在这差事好?每天自由自在的时间不少,晃晃悠悠查查管线,工资还不低!要在纺织厂,我这会儿估计还在当学徒工,拿学徒钱!” 他说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满意和轻松。
李成钢看着简凡那副“捡到大便宜”的样子,笑着摆摆手:“行了行了,都工作了,也是大人了,这话就别老挂嘴边了。工作顺心就好。”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长辈式的促狭,“这工作稳定了,人生大事是不是也得提上日程了?你看平平这儿都快了,你这当舅舅的也得抓紧啊!我们家思瑾和刚落地的小思源,可都眼巴巴等着看舅妈呢!”
简平被姐夫说得嘿嘿直乐,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简凡可不一样,一听这话,腰杆都挺直了几分,下巴微抬,带着点小得意:“姐夫!这你就放心吧!还用等?不是我跟你吹,就我这条件,这工作,给我介绍对象的人那可都排了几波了!街坊邻居、单位大姐大妈们,热情着呢!”
“得得得,又吹上了!” 一旁的母亲何晴毫不留情地打断小儿子的“自我宣传”,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一天天的没个正形!你姐夫那是关心你。” 她转头看向李成钢和简宁,语气认真起来:“成钢、宁宁,你们认识的人多,要是有那合适的姑娘,帮我们凡凡留意留意。我们也没啥高要求,姑娘有份正经工作,人实在、本分,能踏实过日子就成!”
何晴的话音刚落,简凡立刻笑嘻嘻地插了一句:“妈!您这要求太低了!关键还得……人漂亮!对吧姐夫?” 他现在跟李成钢熟了,说话也更随意,还冲李成钢挤了挤眼,惹得简宁笑着拍了弟弟胳膊一下。
病房里又是一阵轻松的笑声。简博文看看天色,起身道:“好了好了,天不早了,宁宁刚生完也累,咱们别吵着孩子休息。成钢,这里辛苦你了。宁宁,好好养着,过两天妈再多给你送点汤水来。”
一家人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热热闹闹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暂时恢复了安静。简宁喝了点水,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儿子,脸上带着满足的倦意。李雪姣刚才一直安静地待在一旁看着,这会儿见人都走了,才磨磨蹭蹭地挪到李成钢身边,手里捏着衣角,脸上带着点犹豫和期待。
“那个……哥,”李雪姣小声开口,打破了短暂的宁静,“有个事儿……我想跟你说说。”
李成钢正给小思瑾剥橘子,闻言抬起头:“嗯?啥事?说吧。”
李雪姣舔了舔嘴唇,像是鼓足了勇气:“就是……我高中毕业也有一阵子了。街道办那边……虽然高中毕业生优先推荐工作。但是这等待的时间就说不准要多久,年年都说是现在岗位少,待业的青年多,僧多粥少……而且介绍去的岗位,不是小厂就是比较累普通工人,就是感觉……也不太合适。” 她越说声音越小,带着点委屈和茫然。
还没等李成钢说话,旁边的母亲王秀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这傻闺女!急啥?真当你爸和你哥整天除了工作啥都不琢磨啊?还等你巴巴地来问?”
李雪姣愣住了,眼睛眨了眨,看向哥哥李成钢。
李成钢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把剥好的橘子瓣递给女儿,又抽了张纸擦擦手,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哦,这事儿啊。”
这时,病床上的简宁也忍不住笑了,她看着懵懵懂懂的小姑子,温声道:“雪姣,你还不了解你哥这人么?他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惦记着家里人的事。你工作这事儿,他跟你爸肯定早就挂在心上了,有谱儿了自然会告诉你。”
简宁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李雪姣眼中的希冀瞬间亮得惊人。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哥哥李成钢,等着他说下文。
李雪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的忐忑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喜和期待:“真的啊哥?真的在办了?什么工作呀?”她急切地追问,脸上抑制不住地绽开笑容。
李成钢还没开口,坐在一旁椅子上的父亲李建国接过了话头。老爷子摘下老花镜擦了擦,沉稳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带着一种为子女筹谋的笃定:“雪姣啊,这事儿我和你哥确实商量过。家里就你这么个闺女,你的前程我们都搁在心上呢。”
他重新戴上眼镜,看向女儿:“爸呢,是干了一辈子电工,在电力系统里多少认识几个老伙计、几个师兄弟。我跟他们都打过招呼了,琢磨着把你弄进供电局。那边效益稳定,福利也好,重要的是爸熟悉这个行当,有啥事也好照应点。”
李建国顿了顿,眼神转向儿子:“你哥呢,路子更广些。他托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战友,打听的是机关单位里的文职岗位。那些地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坐办公室,写写画画,整理整理文件资料,环境清净,活儿也体面。我和你哥都觉得,女孩子嘛,干这个更适合,安稳。”
李建国说完,病房里安静了片刻。王秀兰在一旁轻轻点头,显然是认同老伴儿的分析。躺在床上的简宁也目光柔和地看着小姑子。
李成钢这时才看着妹妹,语气不急不缓,透着一股子尊重和认真:“雪姣,爸和我哥说的这两个方向,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供电局呢,算技术口,爸有关系能帮衬;机关文职呢,环境单纯点,需要的是细心和笔头功夫。两条路各有各的好。”
他话锋一转,眼神温和却带着询问:“不过,班说到底还是得你自己去上,日子也是你自己过。所以,我和你嫂子、爸妈的意见归意见,你自己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喜欢哪边?或者说,自己有啥别的念头没有?说出来听听,咱们主要得征求你的意见。”
李雪姣被哥哥和父亲的话说得心里暖暖的,又有点沉甸甸的。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刚才的兴奋劲儿稍稍平复了些,换来的是对自己未来的认真思量。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声音不大,带着点小姑娘的腼腆,但语气却很清晰:“爸,哥,谢谢你们为我操心……我,我还是想去机关单位吧。”她飞快地瞟了一眼病床上温婉娴静的嫂子简宁,小声补充道:“就……就想和嫂子一样。”
这话一出,李建国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就被理解和慈爱代替。供电局虽是他的老地盘,但女儿的选择更重要。他点点头:“嗯,行。女孩子清清静静坐办公室,挺好。”
简宁听了,脸上绽开温柔的笑容,但随即又故意皱起眉头,半真半假地逗小姑子:“雪姣,你可想清楚喽!嫂子我可告诉你,机关单位写写画画,看着清闲,真干起来可一点都不轻松!碰上赶稿子写报告的时候,那叫一个抓耳挠腮,头发掉得哗哗的,跟秋风扫落叶似的!你瞧我这头发,是不是比以前少了?”她边说边笑着捋了捋自己的鬓角。
李雪姣被嫂子逗乐了,那点小小的紧张感也烟消云散,她抿着嘴笑,眼里闪着光,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嫂子,只要能去,我不怕掉头发!再说了,掉头发……那不显得聪明嘛!”
李雪姣那句带着点俏皮的“掉头发显聪明”刚落下,病房里顿时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连摇篮里的小婴儿仿佛都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小手动了一下。病房里的笑声还未完全散去,一旁的王秀兰就拉住了女儿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王秀兰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换上了一副极其郑重的表情,声音也压低了,带着一种过来人特有的警惕和严肃:“雪姣!”她唤了一声,确保女儿的目光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这事,爸和你哥现在跟你透个底,是让你心里有个数,别成天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王秀兰一字一顿地说着,眼神锐利,“但是,你听着,嘴巴可给我紧点!把门锁严实了!”
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强调着重音:“不到介绍信拿到手,不到你正式换上工作服到单位那一天,这事儿,一个字都不许往外漏!听见没?”她盯着李雪姣的眼睛,不容置疑地追问:“听到没有?!”
李雪姣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连忙点头:“听到了听到了,妈!我保证不说!”
王秀兰这才稍微放松了点神情,但还是絮絮叨叨地叮嘱:“光听到不行,得刻在心上!你这丫头从小就实诚,心里藏不住事儿。这次可不一样!好工作,香饽饽懂不懂?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都不知道门朝哪开呢!你这么早嚷嚷出去,万一有那比你关系更硬的,或者有人使个绊子,把你顶了替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到时候别说掉头发,哭得你眼睛都得肿了!一句话,闷声发大财,懂不懂?”
李建国在旁边也颔首认同老伴儿的话,沉声道:“你妈说得对。事儿没落定之前,就是一张嘴两条腿,踏实等着。别节外生枝。”
李雪姣被父母轮番叮嘱,彻底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刚才被喜悦冲昏了头。此刻,她收起所有玩笑的心思,脸上满是诚恳和郑重,用力点头:“爸,妈,你们放心!我记住了!这事就烂在我肚子里,跟谁都不提,保证一句话不多说!”
“哎,这就对了嘛!”王秀兰这下满意了,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甚至还带着点“计谋得逞”的小得意,“等真成了,妈给你买你最爱吃的槽子糕!庆祝庆祝!”
简宁靠在床头,看着婆婆这恩威并施、胡萝卜加大棒的一套组合拳下来,把小姑子拿捏得死死的,忍不住抿嘴笑了。她冲李雪姣眨眨眼,意思是:看吧,咱妈这觉悟,厉害着呢。
李雪姣接收到嫂子的眼神,也偷偷吐了下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