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铃铛没有再响，可李文知道，那盏灯下的人还在看着。
他合上《诸界风土录》副册，指尖在“归墟会初考”那一行字上停了半息，随即起身走向窗边。操演场上的火把刚被点燃，映着将士们列队的身影。他们还不知道，从今晚起，训练方式要变了。
传令兵很快进来，领命而去。不出一炷香时间，封神台外的号角低鸣三声——不是警报，也不是集结，而是双轨轮训启动的暗号。一半人留下守防，另一半悄然转入地下密道，脚步整齐，无人多问一句。
李文站在政厅高处，望着最后一队人影消失在石门之后。他知道，那些藏在远处的眼睛或许正盯着这片区域，但他不在乎。看吧，让他们看个够。只要看不到真正的变化，看得越多，就越容易误判。
地下密室里，云姬已经等在那里。
墙上嵌着七盏晶灯，由植物精灵供养，光色偏青，不刺眼却能照清每一道阵纹细节。她正俯身调整中央平台上的空间刻度盘，手指轻点，几缕藤脉如活蛇般游走于金属槽道之间。这些是新培育的晶化藤，根系里沉淀着昆仑雪水与星砂混合的精华，能传导极细微的能量波动。
“屏蔽层试过了吗？”李文走进来，声音不高。
“试了三次。”云姬头也没抬，“沙棘精灵加固了外环，雪莲净化了气息残留。刚才我让一名研究员穿过结界，外面的感应石没有任何反应。”
“好。”李文从袖中取出一个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株缠绕成环状的紫藤幼苗，叶片泛着淡淡的银光。“这是我在东汉遗迹旁发现的那株老藤分出来的精灵，它经历过灵气复苏的震荡，对空间撕裂有预感。”
云姬终于抬头，目光落在藤苗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能让它稳定输出信号？”
“只能维持两个时辰。”李文将木匣放在阵图核心位置，“但它能在裂隙出现前十息发出警示，足够我们做出反应。”
云姬不再多言，立刻动手接引藤根进入主阵。随着最后一节脉络嵌入凹槽，整个平台微微震了一下，随后浮现出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波纹，像水面上被风吹皱的倒影。
“隐息场已激活。”她说，“接下来可以开始测试闪避模型。”
李文点头，转身走向侧厅。
三十名精锐已在等候，身穿无标识黑衣，脸上涂着防反光泥灰。他们是风隼组中最老练的一批人，曾在碎星原边缘潜伏七日不吃不喝，也曾在玉门关夜战中靠手势完成整队突袭。
“今天练的东西，不能对外说。”李文站在他们面前，语气平静，“你们会短暂‘跳’出原本的位置，但不会真正离开战场。记住两点：第一，每次跃迁后必须立刻确认周围环境；第二，若感应到头晕或耳鸣，立即停止使用。”
一名老兵举手：“大人，这和以前的幻步不一样？”
“不一样。”李文说，“以前是快，现在是‘不在’。敌人看到你，你以为躲过了，其实他的刀已经砍进你的身体。这一次，你要让他砍空——连影子都砍不到。”
话音落，云姬那边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玻璃珠落地。
测试开始了。
第一个士兵站上平台，按照指令催动体内气机。刹那间，他的身影模糊了一瞬，原地留下一道残影，而真人已出现在十步外的标记点上。过程安静，几乎没有能量外泄。
围观者中有人吸了口气。
连续五人测试完毕，三人成功，两人失败，其中一人跌倒在地，脸色发白。云姬立刻上前检查，片刻后道：“没事，只是经络承受不住折叠反冲，休息一日即可。”
李文记下数据，下令继续。
到第十五人时，成功率已升至七成。到了第二十人，一名年轻士卒甚至完成了连续两次短距跃迁，落地稳如磐石。
“三重镜像术可行。”云姬走到李文身边，低声说，“如果配上微型气运供能器，可以列装小队规模。”
“那就做。”李文说，“先给风隼组配二十套，守心营十套。我要他们在三天内掌握基础应用。”
云姬点头，转身去安排。
李文却没有离开。他取出青铜罗盘，放在掌心，闭目凝神。片刻后，罗盘表面浮现出七颗微亮点，排列成北斗之形，缓缓旋转。
这是他最近悟出的新法——以自身气运为引，借星图定位，将能量精准注入特定熔炉。以往开启通道耗损大，如今用于锻造，效率反而提升。
他睁开眼，走向兵器坊。
熔炉早已备好，七座并列，炉口镶嵌着从不同世界带回的矿石碎片。工匠们屏息等待，见他到来，齐齐低头。
李文将罗盘置于中央祭台，双手按上星图刻纹，低声念动咒语。七点星光逐一亮起，随即化作细流，顺着导管流入各炉之中。
炉火骤然转蓝。
第一炉产出的是断空弩。弩身修长，握感沉实却不压手，箭槽内置螺旋纹路，据说是云姬设计的空间扰动装置。试射时，箭矢飞出瞬间，空气仿佛轻微扭曲了一下，随后五十步外的铁靶直接炸裂。
第二炉出炉镇魂矛。矛尖嵌着一颗豆粒大小的晶核，幽光浮动，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缓缓转动。据说那是被驯服的空间妖兽残魂，专克高维存在。一名士兵持矛投掷，目标尚未靠近，便发出一声嘶鸣，凭空消散。
第三炉则是守心甲。看似薄如蝉翼，实则千层叠织，穿在身上轻若无物。测试时，一名施术者试图窥探穿戴者心神，结果反被一团迷雾笼罩，踉跄后退。
李文一一查验，满意地点了头。
“断空弩优先配给侦查组，镇魂矛交给守心营，守心甲每人一件，不得外传。”
命令下达后，第一批装备迅速封装，由植物精灵送往各驻点。
夜渐深，操演场上的训练仍未结束。地下的特训队伍已完成两轮轮换，新的小组正在学习如何在跃迁后保持队形协同。有人失误撞在一起，引来一阵低笑，但没人抱怨。
李文回到政厅，案上已多了一个玉匣，是云姬送来的测试简报。他打开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三重镜像术稳定运行一个时辰以上，能耗低于预期，建议扩大试点范围。”
他放下玉匣，走到墙边地图前。
死寂三角区域依旧空白，但他在旁边画了个圈，标上“假动作区”。
既然对方在看，那就给他们看点想看的。让一部分人穿着旧装束，在明处反复演练过时战术；真正的精锐，则藏在地下，默默掌握新手段。
这才是备战。
他拿起一枚刚送来的断空弩箭，指腹摩挲着箭尾的纹路。这东西不仅能破隐形，还能干扰空间信号——下次信鸢再被吞噬，或许就能反向追踪到那道“竖瞳”的来源。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亲兵送来今日最后一份军情记录。
李文接过，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南线二队回报，昨夜东南方向高地未见异常活动，但空气中偶有金属腥味飘过，持续时间不足十息。”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许久，忽然抬手，将箭尖轻轻抵在纸面。
就在这一刻，地板下的阵纹微微一闪，一道极淡的金光从罗盘边缘渗出，顺着纹路流向四角，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