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锦辞接过自己的私人电话,并将其郑重收好,徐首长收起劝诫的话头,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像家中长辈般细细叮嘱:
“小江啊,不管你将来做什么决定,身体都是根本。平时训练也好、学习也罢,一定要注意安全,别硬扛着。尤其是你的眼睛,可千万保护好,这天赋要是毁在视力上,太可惜了。”
江锦辞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徐首长这才呷了口茶,话锋轻轻一转,彻底抛开了首长的架子:“我看你资料上写着,家在桂山自治区的偏远山区?”
江锦辞点头:“是,在桂山池河县十万大山里的竹溪村。”
“那从大山里到首都,生活上肯定有不少不适应吧?”
徐首长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满是真切的关切,“首都这气候,秋燥冬冷,跟南方的湿润完全不一样,你皮肤有没有起疹子、嗓子干不干?”
“还好。”
江锦辞据实回答,只是脸色浮现起一抹不自然,像是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一般,有些别扭的回答道:“报到前查过首都的气候,带了些润肤的药膏,平时也会多喝水。”
“那就好,细致点好。”
徐首长笑着点头,又问,“食堂的饭菜吃得惯吗?我知道你们南方孩子的饮食与我们这差异大,首都大学的食堂有没有桂菜?”
江锦辞眼底掠过一丝暖意,轻声道:“谢谢首长关心,食堂有西南风味窗口,味道挺正宗的。”
“学习压力大不大?”
徐首长话匣子彻底打开,从生活聊到学业,“首都大学藏龙卧虎,你刚从山区考进来,要是需要辅导资料,或者想找哪个专业的教授请教,尽管跟我说,我帮你联络。”
“压力肯定会有一点点的,但不多。”
江锦辞语气平稳:“学校的图书馆资源很全,而且我已经自学完大一的课程了。”
徐首长:“???”
短暂的怔愣后,徐首长给江锦辞的评价上打了个好面子的标签,然后又表情自然的继续引导着话题聊了起来。
越聊越有兴致,两人一老一少,从桂山的竹林聊到首都的胡同,从高中聊到大学的规划,话题天马行空,却句句透着真诚。
窗外的夜色渐渐浓稠,办公楼走廊的灯光顺着窗缝渗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徐首长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才恍然一拍额头,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略带夸张的歉意:
“你看我这记性,一聊起来就把时间给忘了。这都快七点了,把我们的小天才都给饿坏了吧?”他目光温和地落在江锦辞身上,那声“小天才”叫得自然又亲昵。
江锦辞听了面上脸色微红,心里暗骂了句幼稚。
只见徐首长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简短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之前示范拳法的那位面容刚毅的士兵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几个保温食盒,将饭菜在旁边的茶几上摆开。
四荤三素,热气氤氲,散发出家常菜肴的香气。
“最近都忙,上面下面事情多,连轴转。”
徐首长一边示意江锦辞过来坐,一边语气随意地说道,仿佛在拉家常。
“上次安安心心跟家里人坐下来吃顿热乎饭,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拿起筷子,目光却看向江锦辞,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邀请,甚至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孤独长辈寻求陪伴的意味。
“小江啊,食堂这会儿估计也没什么好菜了。不嫌弃的话,陪我这个老头子一起随便吃点?就当……家常便饭。”
江锦辞立刻抬起头,眼神清澈,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与一丝受宠若惊:
“不介意的,徐首长。能跟您一起用餐是我的荣幸。”
顿了顿,声音稍稍低了些,透出符合年龄的真诚,“其实……我也很久没有和人这样一起吃过饭了。”
徐首长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柔和,他笑着点点头,语气更加亲切:
“好孩子。别总首长首长地叫,太生分了。以后没外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徐叔叔吧。”
他放下筷子,坐正了些,郑重的重新自我介绍道:“我啊,姓徐,名建国。建设的建,国家的国。你徐叔叔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希望咱们国家建设得越来越好,希望有本事的年轻人,都能找到自己发光发热的地方。”
“徐建国”这个名字,朴实,甚至有些时代烙印的厚重感。
此刻由他本人用这样平和家常的语气说出来,瞬间就淡化了徐首长这个称谓所携带的威仪与距离,取而代之的是徐叔叔这个带着私人关系的亲和。
一顿简单的晚饭,一个名字,一次称谓的变更。
看似随意的举动,却是在继续铺设情感的纽带,将之前的“国家招募”,悄然向“长辈对晚辈的赏识与关怀”的方向牵引。
饭桌上的烟火气,往往比会议室里的正式谈话,更能消弭隔阂。
江锦辞从善如流,轻轻唤了一声:“徐叔叔。”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筷子,姿态尊敬而不失自然,开始用餐。
灯光下,徐建国时不时的就给江锦辞夹几道肉菜,还嘱咐道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正需要营养,要多吃些。
就这样,从一开始的招揽,变成了现在一老一少对坐而食,气氛似乎真的融洽如家人。
吃完饭后,徐建国让人把东西收拾了,然后就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对着江锦辞说道:“我送送你。”
江锦辞连忙起身推辞,语气带着晚辈应有的客气:“徐叔叔,您留步,我自己认得路,走回去就行。”
徐建国已经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闻言笑呵呵地摆摆手:“没事儿,年纪大了,晚上吃多了就容易积食,正好趁这机会走动走动,消消食。”
徐建国说得极其自然,一副只是饭后随意散步的样子。
江锦辞闻言,面上适时地露出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只是在点头的瞬间,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徐建国那即使穿着常服也掩盖不住的、异常魁梧挺拔的身形。
那绝不是普通中年人的体态,分明是长年高强度训练才能淬炼出的、蕴含爆炸性力量的“脂包肌”体格。
吃多了有点撑?正好走动走动?
江锦辞心里默默划过一丝无语,顺从地跟在徐建国身侧半步之后,一同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一老一少,步伐节奏却莫名地协调。
徐建国似乎真的只是随意散步,偶尔指着基地的某栋建筑,简单介绍两句,语气轻松。
这“顺路送一程”,显然并非真的为了消食。
而是将这场私人谈话的余韵,从封闭的办公室,延伸到了更半公开的营区环境;
将两人之间刚刚建立的“叔侄”称谓,在更多可能被看到的场合下,进行一次无声的“展示”和“确认”。
这是一种温和的宣告,也是一种隐晦的庇护信号——至少在基地范围内,这个年轻人,是他徐建国关注并亲自送出来的。
江锦辞心知肚明,配合地扮演着安静聆听的晚辈角色,偶尔回应一两句。
夜风微凉,吹散了些夏日的暑气,也吹动着这场表面温情、内里却各怀心思的“散步”中,那些看不见的波澜。
一路送到办公区域的大门口,看着江锦辞的身影一步三回头的走进夜色,徐建国还站在门前挥手,直到江锦辞的身影拐过拐角,才缓缓收回目光,眼神里满是拿捏与期许。
离开了办公区域,江锦辞独自走在路上,基地的路灯在夜色中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周遭是军营特有的、夜间活动的喧闹与脚步声,但江锦辞的内心却一片澄澈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计划顺利推进的满意。
这小老头,谈判的节奏和手法倒是娴熟得很。
一见面,就是国家大义。
抬出至高无上的责任与荣誉,试图用宏大的使命感进行精神烙印,唤起少年人心中可能存在的热血与奉献情怀。
这是阳谋,也是试探。
结果千算万算,他都没想到自己会拒绝。
而自己拒绝他后,他就迅速拿出好处,开始利诱。
清晰地列出他可能获得的优厚待遇——户口、房子、文凭、前程,与继续普通学业的“平凡”未来进行赤裸裸的利弊权衡。
这是现实层面的冲击,针对的是他“孤儿”身份下可能存在的对稳定与物质的潜在需求的心理。
这勾人吗?相当勾人!任何一个成年人权衡利弊后,几乎都会答应。
但江锦辞“不是”成年人啊,甚至在他看来这个徐首长有些班门弄斧了,他当初坐在龙椅上收买人心时可比这高明多了。
对此江锦辞用一个最符合年龄身份的盾牌,十六岁少年人的“叛逆”,以及对平凡校园生活、自由青春时光的向往,给回绝了。
这反击简单,甚至显得有些“幼稚”,却恰恰是最有效、最令人无从下手的。
他太清楚这里面的逻辑悖论了。
这就好比,你拿着一个亿的现金,去问一个懵懂的小学生:“你是要这一个亿,还是要首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小学生大概率会眨着眼睛,毫不犹豫地选择那张通知书。
当你试图跟他解释,有了一个亿,这辈子都不用愁了,通知书没那么重要。
小学生却会理直气壮地反驳:“可我有了通知书,学到了厉害的知识,将来可以自己赚好多个亿呀!”
你是无法说服他,因为你们的认知基础,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
在他稚嫩的世界观里,“知识”和“未来靠自己创造的无限可能”所带来的成就感和价值感,远远大于眼前那一堆他尚且无法完全理解其意义的“纸张”。
你所说的“现实”,在他充满理想和憧憬的认知框架里,可能显得庸俗而短视。
这是基于年龄、阅历和当下核心诉求的天然鸿沟,几乎无法用纯粹的逻辑去跨越。
徐首长眼中的“浪费天赋”、“错过机遇”。
在江锦辞此刻所扮演的“十六岁天才少年”角色认知里,完全可以被理解为“对我个人梦想和选择的干涉”、“对我想体验的正常青春的剥夺”。
那份对校园生活的“向往”,在此刻,就是最正当、最坚固的理由。
江锦辞用这个理由,不仅堵回了对方的招揽,更巧妙地为自己建立了一层保护色。
一个有着惊人天赋,却也固执地珍惜着寻常青春、对未来有着“不切实际”自我规划的“孩子”。
这样的形象,反而会让对方在遗憾之余,生出更多的耐心和长远的打算,而不是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毕竟,面对一个认知阶段如此“典型”的天才少年,强扭的瓜不甜,而且是公认的真理。
拔苗助长,可能毁掉的可不仅仅是一棵苗。
江锦辞正是利用了这份“认知差异”,将对方的每一步棋,都化解在了自己预设的“年龄身份”和“青春诉求”的缓冲垫上。
他不需要去辩驳那些大道理,只需要牢牢抓住“我想过我的生活”这个简单而强大的立场,就足以让对方的所有复杂策略,都显得有些无处着力。
而徐首长自然不可能就这样放弃的,所以必然会走向江锦辞挖好的坑面前,毫不犹疑的跳下去。
当宏大叙事与利益筹码似乎都未能立刻奏效时,便自然而然地转向最柔软的地方。
温情牌!一个孤儿最需要的是什么?当然是情感寄托了,毕竟再聪明的人也脱离不了七情六欲。
果然,徐首长就迅速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关切他的生活细节,询问他从偏远山区到首都的适应情况,用家常话营造出一种“自己人”的亲切与关怀。
对于一个父母早逝、孤身一人的少年来说,这种来自权威长辈的、看似毫无功利的温暖,往往具有更隐蔽、也更强大的渗透力。
一套组合拳,章法清晰,层层递进,从理想到现实,从外部压力到情感渗透。
若是寻常十六岁少年,即便心有主见,恐怕也很难在这样的攻势下完全保持清醒,至少会留下深刻的好感与摇摆。
可惜……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几岁了。
而且他太熟悉这种“引导”与“说服”的艺术了,洗他的脑?这不笑话吗?
对方每一句话背后的意图,情绪转换的节点,试图触及的心理软肋。
都是他预设的剧本,将他定位在一个“天赋极高、心志坚定但仍有少年心性、可被长期关注和引导”的框架里。
然后利用这份身份,牵着徐首长的手,将他带到自己提前挖好的坑面前,让他心甘情愿的往里面跳。
这就是他,在新生军训特意展露天赋的目的,也是选择进入学校,而不是直接创业的原因之一。
早在来到首都第二天的酒店里,他就算计好了现在这一幕。
引起足够重视,获得潜在渠道,却又不会因为表现得太“完美”或太“成熟”而引发更深层、更危险的探究。
他需要这份关注、这个渠道,作为未来计划的跳板;
但也必须控制这关注的“温度”和“深度”,确保它不会过早灼伤自己,或者照出那些藏在最深处的“影子”。
夜风拂过,带着基地边缘草木的气息。
江锦辞将手插进口袋,指尖触到那张写着徐建国电话号码的纸,微微勾唇笑了笑。
计划成功,接下来就是让首都大学的人才们,知道什么是天才了.....
(二合一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