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殿后山的“琉湖”,一向静得像被岁月封过。
湖面薄薄泛着冷光,像一块巨大的水镜,将天光与万物倒映得一丝不乱。
今日的湖畔却不同。
火神族罕见地站在水边,连风都压着呼吸。
霁寒站在湖岩上,衣袂随水息轻扬。
那温和清冷的力量从他周身铺散开,如同流动的雾。
岩姒站在他对面,神形被火光勾得线条分明。
她的火焰一旦靠近水息,便发出细微的鸣响,像天生的呼应。
——火与水,本不应这样靠近。
可此刻,两者之间却没有想象中的冲突。
反而像是,被命运悄悄牵了一线。
霁寒抬起手,淡声道:
“岩姒殿下……请将火息散开。”
岩姒点头,掌心缓缓亮起。
那是一朵未全开的火莲。
瓣边温柔,光却热烈。
霁寒第一次近距离看她的火。
那火与他记忆中的所有火都不同——它没有烧灼世界,却像要点亮世界。
他心底微微一动。
他收回视线,声音低沉:
“我会以水息为你稳脉。若你感到疼,请告诉我。”
岩姒笑了笑,眉眼带着火族特有的明朗与大胆。
“霁寒君放心,火神族不怕疼。”
霁寒一怔。
她笑起来的样子——光亮、清澈、毫无屏障。
水息本应无情,可他那一瞬竟有些……心乱。
湖风轻拂时,他忽然想起在水经中读到的古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原是未来人族世界形成后的古诗,被天道封存。
他说不上为什么想起,只觉眼前少女明媚得像为这句而生。
他心口微动,却仅是一瞬。
霁寒深呼吸,稳住心绪。
他不会犯年轻水仙的错误——把心事放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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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姒收起笑容,认真调息。
火息散开的一瞬,空气开始颤动。
烈焰如红光丝线从她周身浮起。
霁寒抬手,水息如雾,轻覆其上。
水触火。
火触水。
不爆裂,不冲撞——
竟是温柔的贴合。
“……好神奇。”
岩姒轻声。
霁寒抬眼望她。
她站在湖边,火光映得她眉眼明艳;而湖光又把她的神形拉得柔和。
她像是天地间唯一能把火与水放到同一处自由流动的人。
霁寒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水镜试炼时,他会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不是因为美。
不是因为光。
是因为——她身上有一种让水不再孤独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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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息稳住她的火息后,霁寒低声问:
“可感不适?”
岩姒摇头:
“只是……感觉轻了。”
霁寒嗯了一声。
“水息能安脉。你火势越旺,越需要节制。以后……都在湖边练习吧。”
岩姒望着他,忽然笑了:
“你说话真像个严格的师父!”
霁寒微怔。
他有些不习惯别人这样直接而自然地与他说话。
水仙从不这么接近人。
他避开她的目光,却不小心在湖光倒影里看到——岩姒正在看他。
那眼神明亮坦荡,像火焰最柔软的中心。
湖风轻拂,水光晃动。
火与水在他们之间交错。
霁寒深吸一口气,将心绪沉入水息。
“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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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过程中,霁寒的指尖轻触岩姒的脉门。
水息顺着她的手臂流入,像清泉一般绕过每道火脉。
岩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稳。
火不再炽烈到失控;心跳变得温柔;连呼吸也轻了。
她微微抬眼。
霁寒侧脸在湖光中显得干净、清透。
像被水界千年光阴雕刻出的神形。
岩姒忽然心下一跳。
不是情动。
是那种——“第一次真正遇见不同于自己的人”的惊叹。
霁寒察觉她的视线,侧头问:
“怎么了?”
岩姒轻声道:
“你身上……有一种让人很安心的感觉。”
霁寒心口微颤。
安心。
那是水仙一族最难被感知的温度。
他垂眼,掩住心口深处的一点微乱:
“水息,本就如此。”
岩姒笑得更明亮:
“不,只是你。”
霁寒指尖顿了一下。
水息轻轻溢散。
湖面荡起一圈圈紊乱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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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
某道极轻的痛意,从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
那是烬夭。
她跪在琉湖外的暗处,眼睛死死盯住湖上的两人。
她的影火在胸口发疼。
像被凿开。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只知道:
姐姐的光……正被别人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