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火教的午后,总是带着一种被火光烤得缓慢的沉寂。
霁寒的来访之后,大殿前的火纹还未完全平息,像被冷光碰过的一群小兽,仍在皮肤下轻颤。
岩姒被长老们叫去讨论天庭礼仪。
于是殿外,只剩烬夭一个人站在阴影下。
那阴影是火殿唯一不会被光染透的角落。
烬夭就像从那里生出来似的,安静、瘦小、无声。
——就连呼吸,也轻得像怕惊动谁。
她不喜欢被火殿的光照到,光太亮,会让她的心慌得像要被掏空。
但今天不同。
她站在阴影里,不动。
那种令人窒息的疼痛,从胸口一直压到喉咙。
她没有语言去形容,只知道:
有人能站在姐姐旁边。
而那个人不是她。
这一刻,她的影子在脚下缩紧,像是要躲进她体内。
————————————
霁寒本已走远。
但他忽然停下脚步。
水仙人的感知极强——
空气里只要有一丝心念波动,他都能捕捉到。
那是一种压抑、扭曲、几乎疼得让人窒息的情绪。
他转身。
目光精准落在殿侧的阴影处。
烬夭一动不动,像一块被阴影刻出的黑石头。
霁寒第一次认真看她。
——细瘦。
——苍白。
——像火境里根本不该存在的生命。
她的眼睛黑得过分。
不是普通的黑,是“混沌里的黑”——那种不反光、不透明、不透露任何温度的黑。
霁寒心口忽地轻微一紧。
不是出于怜悯。
而是——熟悉。
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像在某处深渊中见过这双眼。
他缓缓走近。
一步。
烬夭的影子抖了一下。
两步。
她呼吸变得急促。
霁寒在第三步停下。
他不能再靠近了——
因为他感到自己的水息被她体内某种“火”牵扯了一瞬。
那火……不像火神族的火。
反而像是……
“……混沌的焰?”
霁寒低声自语。
————————————
烬夭终于抬起头。
那双黑瞳像被火殿的光刺痛了,但仍倔强地盯住来人。
对视。
就在那一瞬。
霁寒的心神像被某种力量轻轻捏住。
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极深的“牵连”。
他第一次真正明白——
为什么刚才在火殿中,他感到那股奇怪的熟悉。
因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单独的烬夭。
而是:
“岩姒的影子。”
不仅是比喻的影子,
而是真正意义上的——
同源、同息、同生的另一半。
霁寒眉间第一次显出清晰的困惑。
“…你……和岩姒殿下之间……”
他话没说完。
烬夭猛地后退半步,防备得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小兽。
她从未在别人的眼中看到这种目光——
不是厌恶,不是害怕,
而是“看穿”的意味。
她胸口忽然一紧。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像被剥开了皮,
把她藏了三年的秘密——
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这个人的眼前。
她第一次觉得:
“这个人很危险。”
————————————
霁寒也第一次意识到:
这个孩子……
不是火神族的异类,
不是普通的混沌生物。
她的存在方式——
像是岩姒被从光里劈出的一束影。
他低声问:
“你的气息……为何与岩姒如此相似?”
烬夭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但影子在她脚下卷起,像要护住她。
霁寒的眼神静了静。
他第一次明白岩火教为什么如此忌惮她。
因为她并不是弱小的影。
她是——
“光的另一半。”
————————————
他们对视的那一刻,空气里的温度像被两个极端撕开。
火殿的红光在烬夭眼里跳动,像要把她整个世界吞噬。
水息在霁寒袖下泛起,不安地流动。
烬夭胸腔里那股刺痛忽然压不住。
她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产生本能的敌意——
不是因为他强,
不是因为他危险,
而是因为:
他站在姐姐身边。
————————————
霁寒忽然开口:
“我不会伤你。”
烬夭呼吸一颤。
霁寒顿了顿,继续道:
“但你要小心……
你的影,比你自己以为的,更乱。”
烬夭的手指狠狠攥紧衣角。
她想说:“你不要靠近她。”
但喉咙像被什么卡住。
她只能盯着霁寒,眼神第一次带上了——
怨。
痛。
无法言说的占有欲。
霁寒淡淡后退一步。
他已明白:
这个孩子身上的火……
会成为岩姒的宿命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