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境的晨风带着干燥的热意,从山脊一路推到岩火教的朱红大门。
刚破晓,殿前火纹便亮了,是一种迎客的自然反应。
岩姒站在门口,身上披着浅红外衣,火光映在她睫毛上,亮得像晨露落在火焰上。
她还未来得及启口,门外便传来一阵极轻的风声——不是风,是水息牵着空气走过的声音。
岩火教的门吱地一声开了。
一个身影缓缓踏入。
霁寒。
他立于烈火气息之下,却像带着一场无声的雨。
白衣微湿,衣角散着淡淡寒意。
他静静站在那里,像清泉初照烈日,冷淡,却不刺眼。
岩姒忍不住轻声喊:
“…霁寒公子。”
霁寒抬眸。
那双眼依旧极淡,却因为火境的热,像覆上一层雾气般轻微地晃了一下。
他轻轻颔首:“火境温度高,叨扰了。”
他第一句话永远是克制得不可思议的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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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的长老们早已就位。
霁寒踏入大殿的那瞬间,空气明显 “抖” 了一下。
不是错觉。
是水息与火息的天然冲突。
霁寒靠近一步,殿内所有火纹都像被冷意碰了一下似的——
忽地收敛,忽地跳动。
火神长老眯起眼。
另一位长老低声问:
“小心些,那是水仙的‘克律’……会压火。”
霁寒像听不见,只轻声道:
“水息非压火,而是稳火。”
他说得很淡,却让几个长老的眉头同时皱了皱。
岩姒站在旁侧,看得既紧张又新奇。
她第一次见霁寒置身火境——
他看起来并不害怕,却在火息中轻微喘了一下。
火境的热,对水仙来说是压强;
水仙的寒,对火神而言也是挑战。
他身上那层水雾般的气息,在火殿光下变得半透明。
像一张薄薄的、随时会被火焰融化的纸。
……却偏偏那么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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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节开始。
霁寒一一呈上天庭礼物。
他拿出的水息玉匣刚打开,大殿里的火焰立刻震了一下。
火神长老注意到了:“水息玉……天庭这是要与我火境更近一步了?”
霁寒低头:“这是天庭表示善意的方式。”
他抬眸时,眼神落在岩姒身上,仅仅一瞬,便移开。
但旁人已看在眼里。
有人低声嘀咕:
“看他的样子……像在审她。”
“倒像对小公主有兴趣?”
霁寒耳尖微动,却仍保持礼节式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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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夭站在殿外高阶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
那是整个岩火教少见的、能让她立足的阴处。
她并未靠近,也不敢靠近。
火神的大殿对她而言并不友善。
但她在看。
看霁寒站在明亮的殿中央;
看长老们围着他,问东问西;
看岩姒站在他身侧,衣袖随着他带来的微风轻轻摇动。
明明隔着数十阶的距离,烬夭却能感到自己胸腔里那团火忽然紧了一下。
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捏住。
她第一次看见一个人——
能和岩姒站在同样亮的地方,
却不被光灼伤。
而且……
岩姒看他的那种好奇,是烬夭从未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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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寒交完礼,这才慢慢抬眼,认真打量整个火殿。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殿外。
那里没有光,只有一处极深的影。
影里有一双眼。
他与那影对上。
那一瞬间,霁寒的心口微微一跳。
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像是千年前遇见过某种“命中刻印”。
他轻声开口,语调比方才低了一个度:
“那是谁?”
岩姒顺着他看去,神情柔和下来:
“是夭夭。”
霁寒没有说话。
但他指尖微不可察地收紧。
影。
岩姒身上的影。
那一刻,他下意识想: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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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结束后,岩姒送霁寒出殿。
霁寒在门口站住。
火光照在他半湿的衣襟上,他整个人像被一层薄热包裹,却依旧挺直、克制。
他轻声道:
“岩姒。”
她抬头,眼睛亮亮的。
霁寒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他顿了一息,才道:
“火境的温度……对我而言太高了。
但若是你站在这里,我便无碍。”
岩姒一下愣住。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霁寒已轻轻侧过身,像在躲避自己的情绪。
“我会再来。”
他说得淡,却带着一种沉稳的笃定。
……
烬夭站在远处,看着岩姒目送霁寒离开的背影。
那种痛又一次在胸口裂开。
但这一次,比昨日更深。
影子在她身后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预示着,她的命运,正在被推向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火遇水,光生清。
——影……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