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承明上任不足一月,江安县便出了乱子。因催缴往年积欠,胥吏逼死了一条人命。苦主是个老秀才,有些清名,一纸血书竟递到了府衙。
按察使司派人过问,风声瞬间紧绷。
林闻轩在内堂召见韩承明。韩承明跪在地上,汗出如浆,脸色惨白:“大人,卑职失察…实在是因为朝廷催缴甚急,下面的人办事毛躁…”
“办事毛躁?”林闻轩声音冷峻,“一条人命,一句‘办事毛躁’就能揭过?刘按察正愁找不到我的把柄!”
一旁的钱师爷捻着胡须,沉吟道:“大人,此事硬压恐适得其反。不若…变通一番。”
“如何变通?”
钱师爷眼中精光一闪:“韩县令赴任后,清厘旧欠,夙夜在公,虽手段稍急,然其心可勉。此次…可将其‘催缴有力’,包装成效。”
林闻轩眯起眼:“说下去。”
“老秀才之子,听闻是个嗜赌之徒。可让其改口,言其父乃因儿子欠下巨债,羞愤自尽,与官府催缴无干。我们再拿出部分银钱,以韩县令名义抚恤苦主,彰显仁德。同时,让韩承明立刻将江安县本月应上缴的盐税,额外多解两成至府库,就说是他‘雷厉风行’,清理积弊所得。”钱师爷娓娓道来,“如此,逼死人命之‘劣迹’,便可转为‘勇于任事’、‘增加国库’之功绩。对上,我们有了交代;对下,也堵住了悠悠众口。”
林闻轩沉吟片刻,看向崔琰:“崔先生,你以为如何?”
崔琰取来韩承明带来的卷宗,指尖在关于此事的记录上轻轻划过,然后写道:“记录之人下笔迟疑,墨迹滞涩,隐有不安。然,钱师爷之策,虽…有违天道,却合乎…官场规矩。”他写下“官场规矩”四字时,笔锋略显沉重。
林闻轩捕捉到这一丝异样,却无暇深究。他需要的是解决眼前的危机。“就按钱师爷说的办。贾先生,你去打点按察使司那边,该使的银子一分不能少。韩承明,把你那副丧气样子收起来,回去后立刻把盐税的事情办漂亮!”
半月后,江安县逼死人命一事,果然以“家属澄清系自尽”、“县令仁厚给予抚恤”定论。而韩承明因“催缴税款得力,盐税增收显着”,竟得了省里一道嘉奖公文。
看着那纸嘉奖,林闻轩对崔琰叹道:“崔先生,你看这黑白颠倒,是否可笑?”
崔琰沉默良久,写道:“大人操弄乾坤,翻云覆雨。然,墨迹可改,人心难欺。那老秀才之子拿钱时手稳心定,毫无悲戚,其言未必可信。此中隐患,犹如朽木藏于堤坝。”
林闻轩心头一凛,随即压下那点不安,冷笑道:“隐患?这官场之上,谁人身后不是隐患重重?能过眼前关,便是本事!”
他享受着这种将危机化为晋身之阶的快感,却不知那“朽木”已在暗中被有心人记住。那位一直暗中收集林闻轩罪证的青年言官,已悄然将“江安逼死人命,巧饰功绩”一事,记录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