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把公文包扣上，手指在锁扣上停了一秒。秘书还在电话里说着什么，他没听清，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外面天色刚亮，风从走廊尽头吹进来，带着一股冷气。
他没穿外套，径直走向电梯口。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审计组的消息：
银行夜间巡检记录已调取，金库东侧管道有异常开启痕迹，时间在四十八小时前。
他站在电梯前按下下行键，脑子里过了一遍城市银行的结构图。
那家银行是他亲手批的贷款点，也是大风厂资金被截断的地方。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地方——金库夹层。
电梯门开，两名审计人员已经在地下车库等他。车里放着稽查令和工具箱。没人多说话，车子直接驶向城市银行。
路上，蔡成功打来电话。声音发抖：“孙区长，我……我不想去了。
他们会不会在路上抓我？”
“你现在不来，才是真被抓。”孙连城声音不高，“我们在银行门口碰面，你走正门，别躲。”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应了一声。
车子七点二十分抵达银行后门。
安保系统刚完成交接，值班主管看到稽查令脸色变了变，但没阻拦。孙连城带队直奔金库。
审计组长蹲在东侧通风口前，用金属探测仪扫了一遍。“这里有空腔。”他说。
几个人合力撬开通风口盖板，伸手进去摸了一阵，拉出一个密封袋。
打开后，是三捆现金，每捆一百万，整整齐齐贴着“大风厂专项贷”封条，但没有任何签收记录或审批单。
“拍照。”孙连城说。
照片拍完，他又让人把封条单独取下，放进证物袋。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按下接听，那边传来祁同伟的声音：“孙区长动作挺快啊。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钱上有没有蔡老板的指纹？”
孙连城没动。
“你们这一闹，可真是热闹。要是媒体知道，这笔钱是蔡成功藏进去的，你说，是不是就能解释为什么银行会突然断贷？”
“祁厅长关心细节，我很欣慰。”孙连城终于开口，“但这笔钱是从金库夹层取出的，钥匙只有行长和副行长有。
你说蔡成功能进去？他连银行大门都没进过。”
对方笑了声：“话别说得太满。人在做，天在看。”
电话挂了。
孙连城放下手机，转身看向门口。蔡成功正站在那里，脸白得像纸。
他一步步走进来，走到那三捆现金前，突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是我……是我干的！”他嗓音撕裂，“钱是我塞进去的！跟孙区长没关系！你们抓我吧！求你们别动他！”
没人说话。
审计组长想上前扶他，被孙连城拦住。
他走过去，弯腰把蔡成功拽起来。力气很大，直接把他拉到站稳。
“你听着。”他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我能保你就能保你的事。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真相送到该去的地方。”
蔡成功还在抖，嘴唇发紫。
孙连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扣，塞进他手里。那是个星图形状的金属片，边角有些磨损。
“拿着。”他说，“这是我一直带着的东西。今天给你，不是让你认罪，是让你跟我一起走。”
蔡成功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手指慢慢收紧。
“我们去省纪委。”孙连城说，“现在就走。”
审计组长走过来低声问：“要不要等支援？外面好像有人盯着。”
“不用。”孙连城摇头，“路线换三次，车不走主道。证据已经拍好，云端也传了。只要人不出事，东西就在。”
他把装有封条和照片的档案袋抱在怀里，走向出口。
银行大厅空荡荡的，保安站在角落，没敢靠近。玻璃门外停着两辆公务车，一辆先启动，缓缓驶出停车场。
另一辆等了几分钟才跟着出发。
孙连城坐进后排，蔡成功坐在他旁边。车子刚拐出银行巷口，迎面一辆黑色SUV快速驶来，在交叉路口猛地打方向，差点撞上。
司机踩了刹车。
“没事吧？”孙连城问。
“可能是没注意。”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刚才那车没挂牌。”
孙连城没说话，只是把档案袋往怀里紧了紧。
车子继续前行，穿过两个街区后左转。街道两边都是老楼，临街窗户大多关着。
第三辆车从侧路汇入，保持五十米距离跟随。
车内很安静。
蔡成功一直低着头，手攥着钥匙扣，指节发白。过了很久，他忽然开口：
“孙区长……如果到了省纪委，他们问我这钱是谁放的，我怎么说？”
孙连城看着前方：“你说实话就行。”
“可我不知道实话是什么。”
“那就说你知道的。
谁让你签字，谁打电话威胁你，谁在断贷前一夜修改了评估报告。每一个名字，每一通电话，都说出来。”
蔡成功咬住嘴唇：“可我说了，他们会杀了我。”
“你现在不说，他们一样不会放过你。”孙连城声音平稳，“但你说出来，至少还有人在外面替你盯着。
陈岩石会，郑西坡会，我也在。”
前面路口红灯亮起，车子减速停下。
后视镜里，那辆无牌SUV出现在后方第二车道，车窗贴膜很深，看不清里面。
孙连城抬手看了眼表：七点五十三分。
“再过十分钟上高速。”司机说。
孙连城点头，把档案袋放在腿上，双手压住。
蔡成功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孙区长，我怕……我真的怕。”
孙连城没抽手，也没看他，只说：“怕就对了。不怕的人，才走不到最后。”
绿灯亮起，车子起步。
刚开出不到五十米，右侧一辆摩托车突然冲出小巷，直逼车身。
司机猛打方向盘避让，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声响。
摩托车擦过后视镜飞过，骑手回头看了眼，迅速拐进一条窄道消失不见。
车内一片寂静。
孙连城低头检查档案袋，封口完好。他松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街道依旧平静，行人不多。一家早餐铺刚开门，蒸笼冒着白气。
车子转入高架入口前的最后一段路。
蔡成功靠在座椅上，闭着眼，呼吸急促。
忽然，他睁开眼，盯着孙连城：“孙区长，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在厂里你说的话吗？
你说这局棋，不能让他们赢。”
“我记得。”
“那你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在赢吗？”
孙连城没回答。
他只是把星图钥匙扣重新塞进蔡成功手里，握紧了一下。
车子驶上高架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