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金托盘被置于殿中的紫檀木案上,张廷玉亲手展开情信,宣纸的纹理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周培公立刻上前一步,指着情信:“诸位大人请看,此信字迹娟秀,与苏妃娘娘平日所书的笺纸字迹一模一样,绝非他人模仿所能做到!”
德妃党羽中的礼部侍郎张敬也附和道:“不错!下官曾见过苏主子为太后抄写的佛经,字迹与这封情信如出一辙,若不是苏主子亲手所写,谁还能有这般功力?”
苏清颜却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目光落在情信的纸张上,语气平静:“张侍郎见过臣妾抄写的佛经,那想必也该认得臣妾常用的纸张。不知张侍郎可曾看出,这封情信所用的纸,与臣妾平日所用的,有何不同?”
张敬愣了一下,仔细打量着情信的纸张,却只看出纸张细腻,并未察觉异常:“不过是普通的宣纸,有何不同?”
“这并非普通宣纸,而是江宁织造局特制的金粟笺。”苏清颜抬手,指尖轻轻拂过情信的边缘,“金粟笺以桑皮为原料,纸面上隐有金色细点,需用温水浸泡片刻,方能显现。更重要的是,这种纸是江宁特供,每年只进贡五十张,专供后宫高位主位使用。”
她转向康熙,躬身道:“皇上,臣妾入宫两年,位份虽为妃,却从未获赏过金粟笺。去年冬日,江宁织造局进贡金粟笺时,皇上曾将其赏赐给德妃娘娘、荣妃娘娘与已过世的惠妃娘娘,此事内务府有记录可查,皇上想必也有印象。”
康熙眉头微蹙,仔细回忆片刻,确实想起去年赏赐金粟笺之事——当时惠妃病重,他特意赏了十张金粟笺,让她抄写佛经祈福;德妃与荣妃各得十五张,其余的则存入内务府库房,未曾再赏赐他人。
“传内务府总管马进良!”康熙沉声道。马进良连忙上前,跪倒在地:“奴才在。”
“你立刻派人去内务府库房,调取去年江宁织造局进贡金粟笺的赏赐记录,还有苏清颜入宫以来的领纸记录,即刻呈来!”康熙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马进良心中一慌——他是德妃心腹,自然知道德妃曾用金粟笺写过东西,此刻若是调取记录,岂不是会暴露德妃?可他不敢违抗圣意,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奴才遵旨,这就派人去取。”
殿内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德妃身上。荣妃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惊讶:“不错,去年皇上确实赏了我十五张金粟笺,我至今还剩十张,存于宫中。这金粟笺质地特殊,寻常妃嫔确实得不到,苏妹妹从未获赏,怎会用这种纸写信?”
宜妃也附和道:“我也见过金粟笺,纸面上的金色细点需温水浸泡才能显现,绝非普通宣纸可比。若这封情信真用的是金粟笺,那苏妹妹所言,倒有几分道理。”
周培公脸色微变,却仍强辩道:“即便这纸是金粟笺,也不能排除苏妃娘娘从他人处借来使用的可能!说不定是她向德妃娘娘或荣妃娘娘借的,只是诸位娘娘未曾察觉罢了!”
“周御史此言,未免太过牵强。”苏清颜立刻反驳,“金粟笺珍贵,诸位娘娘怎会轻易外借?更何况,臣妾与德妃娘娘虽同在后宫,却素来往来甚少;与荣妃娘娘虽有交集,却也从未开口借过纸张。再者,臣妾宫中所用的纸张,皆是内务府按位份发放的普通宣纸,有领纸记录可查,若臣妾真用了金粟笺,宫中定会有痕迹,可诸位大人此前搜查储秀宫时,可曾发现过一张金粟笺?”
她的反问让周培公哑口无言。此时,内务府的小太监捧着账簿匆匆赶来,跪在殿中:“启禀皇上,去年江宁织造局进贡金粟笺的赏赐记录在此!苏清颜主子入宫以来,领纸记录也已带来!”
张廷玉接过账簿,当众宣读:“康熙四十七年冬,江宁织造局进贡金粟笺五十张,赏赐德妃钮祜禄氏十五张,荣妃马佳氏十五张,惠妃纳喇氏十张,剩余十张存入内务府库房。苏清颜主子自康熙四十五年入宫,每月领取普通宣纸二十张,从未领取过金粟笺,亦无借纸记录。”
账簿上的字迹清晰,印章齐全,容不得半点质疑。德妃坐在席位上,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泛白——她万万没想到,苏清颜竟连金粟笺的来历都查得一清二楚,还能调出内务府的记录作为佐证。
康熙看着账簿,又看向情信,眼中的疑虑更深:“如此说来,这封情信所用的金粟笺,并非出自苏清颜宫中。那会是谁的?”他的目光扫过德妃,带着几分审视。
苏清颜适时开口:“皇上,臣妾不敢妄加揣测。但据臣妾所知,德妃娘娘去年获赏的十五张金粟笺,至今未曾用完。或许……可以请德妃娘娘出示剩余的金粟笺,与情信上的纸张对比一番,看看是否出自同一批?”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德妃身上,等着她的回应。德妃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动了动,却迟迟说不出话来——她剩余的金粟笺,早已被刘嬷嬷用来写情信,此刻哪里还拿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