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四年的初冬,北地的风雪尚未来临,汴京朝堂却因一项新法的推行,再起波澜。王安石为平抑物价、夺富商之利,力主推行“市易法”,于各地设“市易务”,官营商业,借贷官钱,收购滞销货物,再转售商人。此法一出,天下商贾哗然,怨声载道。
扬州韩府兰台之内,炭火温暖,墨兰孕肚已十分明显,行动略显迟缓,然其眼眸中的锐利,却比以往更甚。她听着青竹禀报朝廷邸报与市井反应,指尖在温热的汝窑茶盏上轻轻摩挲。
“夫人,这‘市易法’来势汹汹,官府设务,直接插手买卖,我等商铺,恐受冲击。”苏娘子眉宇间带着忧色,“尤其是‘锦云轩’、‘惠丰粮行’这般树大招风者。”
墨兰却缓缓摇头,唇边泛起一丝洞察世情的冷笑:“冲击?不,苏娘子,此乃天赐良机。”
青竹与苏娘子皆是一怔。
“市易法看似夺商贾之利,然执行之权,在于地方官吏。”墨兰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官吏何人?或是贪墨之徒,或是平庸之辈。他们懂如何经营?懂如何周转?最终,这‘市易务’要么成为盘剥百姓的新工具,要么……便需倚仗真正懂行之人为其效力。”
她目光扫过二人:“而这‘懂行之人’,舍我其谁?”
二、 兰台定策 巧借东风
墨兰当即定下应对之策,核心便是 “借壳生蛋,反客为主”。
“青竹,”她首先下令,“动用我们在转运司、乃至扬州府衙的所有关系,务必让我们的人,进入扬州‘市易务’的核心层。不必争那主事之位,目标乃是度支、采买、仓储等关键职位。要让这市易务,看似是官府的,实则运行的,是我们兰台的规矩。”
“是,夫人。我们安插进去的几位吏员,正可借此机会上位。”青竹领命。
“苏娘子,”墨兰转向她,“明面上,‘锦云轩’、‘惠丰’等所有产业,需表现出受市易法冲击,生意萎缩之态,甚至可以主动‘求助’于市易务,将部分滞销货物‘卖’予他们,换取官钱周转,博取同情,麻痹对手。”
苏娘子心领神会:“奴婢明白,示敌以弱,实则将部分风险转嫁官府,套取官家本钱。”
“不错。”墨兰赞许点头,“暗地里,我们要做的更多。其一,利用市易务的官家身份和本钱,以极低价格,大肆收购那些因新法而难以为继的中小商号、作坊,尤其是涉及纺织、印染、药材加工者,整合产业链。其二,通过我们控制的市易务采买职位,将‘惠丰’、‘锦云轩’的货物,以‘官货’名义,行销各地,甚至借助漕帮,打入原本难以进入的市场。其三,市易务的借贷之权,要牢牢握在我们的人手中,哪些商号可贷,贷多少,皆由我们决定。这,便是扼住扬州商界咽喉之手!”
此策一出,青竹与苏娘子皆感震撼。夫人这是要借朝廷之法,行垄断之实!将官府的市易务,变成她兰台麾下最大的“白手套”和商业武器。
三、 稚子启蒙 权谋初识
韩嘉下学归来,见母亲坐于榻上,面前摊开着账簿与舆图,好奇凑近。墨兰并未避讳,拉过他,指着账簿上一处道:“嘉哥儿,你看,此处进项减少,看似亏了,但若能借此换来更大的东西,便是值得。”
她又指向舆图上标注的几处新收购的工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未来便能生出十倍、百倍的利。有时,退一步,并非怯懦,而是为了跳得更远。”
韩嘉眨着清澈的眼睛,努力理解着母亲话语中深奥的权衡与布局。墨兰并不急于让他完全明白,只是将种子埋下,让权谋的智慧,在长子心中悄然生根。
四、 边镇异动 潜流暗涌
正当墨兰专注于江淮商界布局之时,北地再传密报。
青竹面色凝重:“夫人,辽国南京道的兵马调动已基本核实,规模不小,且频繁进行小股部队的越境试探。西军那边气氛紧张,我们接触的几位军官透露,朝廷虽已严令戒备,但粮饷、兵甲补充迟缓,军中颇有怨言。那位王队正……前日于一次小规模冲突中,为救同袍,负了轻伤。”
墨兰眸光一凝。边境的弦,越绷越紧了。她沉吟片刻,道:“通过我们的渠道,给那位王队正送一批上好的金疮药和御寒衣物去,不必言明来源。同时,让我们在北地的人,加快对边境地形、关隘守备情况的绘制。通知墨松,‘守正司’的人员,可以开始以‘商队护卫’的名义,分批向北地预设据点集结,熟悉环境,但绝不可暴露身份。”
她要在风暴来临前,将触角更深地扎入北地的土壤。
五、 孕身持重 谋定后动
隆冬已至,扬州城落了今冬第一场雪。墨兰的身子愈发沉重,双胎的负担让她时常气短,夜间也难以安枕。韩络心疼不已,政务之余,尽可能陪伴左右,府中事宜皆吩咐下人不得打扰夫人静养。
然而,无人知晓,在这“静养”的表象之下,兰台的中枢从未停止运转。苏娘子借着汇报“生意艰难”的名义,将市易务的渗透进展一一禀明;青竹则通过更隐秘的渠道,传递着各方情报;就连墨松,也偶尔能收到夫人通过特殊药方传递的指令。
墨兰斜倚在铺了厚厚绒毯的榻上,一手轻抚着腹中不时胎动的孩子,一手执笔,在小小的纸笺上写下精简的指令。孕身限制了她的行动,却无法束缚她的思绪。她如同一个最精密的棋手,于方寸卧榻之间,落子江淮,布局北疆,将朝廷的新法、边境的烽烟,皆化为她壮大自身的棋盘。
窗外风雪呼啸,室内暖意融融。墨兰放下笔,感受着腹中生命的活力,眼中是一片沉静的决然。
“市易法……来得正好。”她低声自语,仿佛说给未出世的孩子听,“且看为娘,如何将这夺利之法,变为我儿日后安身立命的……通天之梯。”
风雪愈急,仿佛在预示着,一个由商业与权谋交织而成的、更为庞大的网络,正在这位孕中妇人的执掌下,悄然覆盖整个江淮,并向着未知的北方,急速蔓延。
(第46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