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入口像一头巨兽的喉咙,吞噬了所有光线与声音。
小队成员借助装备上的微光灯,沿着陡峭的冰岩通道向下缓慢行进。
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和一股类似臭氧与金属混合的奇异气味,每一步踩在覆盖着薄冰的岩石上,都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
林半夏锁骨下的印记持续散发着温和的灼热感,仿佛一枚内置的罗盘,引导着方向,同时也让她敏锐地感知到周围空间里流淌的、非比寻常的能量流。
周卫国紧贴在她身侧,战术手电的光柱警惕地扫过每一个阴暗角落,脉冲步枪始终处于待击发状态。
“温度在持续下降,已降至零下三十五度。气压稳定,但空气成分异常,含氧量偏低,有微量未知惰性气体。”阿雅的声音透过密封性良好的通讯器传来,伴随着仪器轻微的嘀嗒声,“能量背景辐射……混乱且强大,干扰严重。导航和长距离通讯基本失效了。”
“这鬼地方,比月球背面还邪门。”老炮咕哝着,紧了紧手中的多管速射枪,枪口随着他的视线移动,“岩壁太光滑了,像是被什么玩意儿打磨过几万年似的。”
格桑老人默不作声,手中转着经筒,嘴唇微动,念诵着古老的祷词,眼中充满了对自然伟力的敬畏与忧虑。
通道似乎永无止境地向地心延伸。有时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有时又豁然开朗,出现巨大的地下空腔。
在其中一个巨大的洞穴中,他们看到了令人震撼的景象:洞壁和穹顶上镶嵌着无数发出幽蓝色或乳白色微光的晶石,如同倒悬的星空,将洞穴映照得如同幻境。
地下河在洞穴底部蜿蜒流淌,河水竟然也泛着淡淡的磷光,水声潺潺,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些晶石……能量反应很奇特,温和而稳定,与‘深渊’的狂暴截然不同。”林半夏蹲下身,轻轻触摸一块嵌在近处岩壁上的蓝色晶石,一股温暖平和的能量顺着手臂流入体内,让她因寒冷和紧张而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感觉……像是某种……储存起来的‘生命能量’或者说‘记忆载体’?”
吴启明(通过阿雅携带的中继设备进行远程分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分析……晶石结构……类似生物结晶……与数据库记载的星灵文明‘信息存储单元’有百分之六十二的匹配度……尝试解码……信号太弱……干扰……”
秦文则被岩壁上一些模糊的、非人工雕琢而是自然形成的纹理所吸引,他掏出工具小心地拓印:“这些纹理……似乎记录着某种信息,像是流体长期侵蚀留下的轨迹图,但又蕴含着某种数学规律……可能与地质变迁或能量流动有关。”
就在大家被这奇景吸引,暂时放松警惕时,异变突生!
“小心!”周卫国暴喝一声,猛地将正在河边取水样的小九向后一拉!几乎同时,数条近乎透明、快如闪电的触须从发光的河水中激射而出,直取小九刚才站立的位置!触须击打在岩石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腐蚀痕迹,发出“滋滋”的声响。
老炮反应极快,枪口喷出火舌,能量子弹打在触须上,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几点涟漪,那触须猛地缩回水中,消失不见。河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光噬蛞蝓’!”格桑老人声音发颤,“传说中守护圣地的‘冰河之灵’,它们讨厌强烈的生命波动,尤其是……外来者。”
林半夏心悸未定,刚才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河水中蕴含的并非恶意,而是一种强烈的“排外”意识,仿佛在守护着这里的纯净。“它们……好像只是在驱逐我们,并非主动攻击。”
“不管是什么,这里步步杀机。”周卫国脸色阴沉,检查了一下小九,确认她无碍,“所有人保持最高警戒,不要靠近任何水源。”
这个小插曲让队伍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他们继续前行,穿过这个美丽的“星空洞穴”,重新进入狭窄的通道。然而,没走多远,前方出现了岔路。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洞口出现在面前,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每一条都深不见底,散发着同样幽深冰冷的气息。
“走哪条?”所有人都看向了林半夏和她那发光的印记。
林半夏闭上眼,全力感知。印记传来的引导变得模糊,似乎三条通道深处都有微弱的召唤感,但强度略有不同,中间那条最为清晰,左侧次之,右侧最弱且带着一丝不祥的悸动。
“中间这条……感应最强。”林半夏指向中间洞口,但眉头微蹙,“但左边这条……似乎有某种……悲伤的情绪?右边那条……感觉很不好,充满了……混乱和敌意。”
就在这时,阿雅肩头的微型探测器突然发出尖锐警报!屏幕上显示,右侧通道深处传来剧烈而混乱的能量波动,并且正快速向洞口接近!
“有东西从右边出来了!数量很多!能量特征……混杂着‘深渊’的污染和本地生物的狂暴化!”阿雅急声道。
“准备战斗!”周卫国立刻下令,小队迅速依托洞口岩石构成防御阵型。
话音刚落,一群形态扭曲、大小不一的生物如同潮水般从右侧洞穴中涌出!它们有的像放大了千百倍的盲蛛,有的如同扭曲的洞穴蜥蜴,周身覆盖着角质鳞片,眼睛退化,但口中利齿和爪牙闪烁着寒光,更重要的是,它们体表都萦绕着一层不祥的暗红色能量雾气……正是被“深渊”能量污染侵蚀的特征!
“是那些变异的地下生物!它们被深渊能量控制了!”老炮怒吼着,重火力率先开火,形成一道弹幕,将冲在最前的怪物撕碎。
战斗瞬间爆发!怪物的数量远超预期,它们悍不畏死,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深渊能量带来的强化,从地面、岩壁甚至洞顶发起了疯狂的攻击。小队虽然装备精良,配合默契,但在狭窄空间内面对如此数量的疯狂敌人,也瞬间陷入了苦战。
“这样下去不行!弹药消耗太快了!”一名战士喊道,他的手臂已被怪物利爪划开一道深可见骨伤口,夏沫正在紧张地为他处理。
“半夏!能不能像之前那样,安抚或者驱散它们?”周卫国一边点射一只试图扑向林半夏的飞扑怪鸟,一边急问。
林半夏尝试集中精神,释放出属于“蜂后”血脉的平和波动。
然而,这一次,她的精神力触碰到那些被深渊能量污染的生物时,感受到的只有疯狂的饥饿、痛苦和毁灭欲,她的安抚如同石沉大海,反而引来了更多怪物针对性的冲击!
“不行!它们被污染得太深了!深渊能量像锁链一样捆住了它们的本性,我的力量无法穿透!”林半夏脸色苍白,精神反噬让她一阵眩晕。
“走左边!”格桑老人突然大喊,他指着左侧洞口,“右边是死路,是怪物的巢穴!中间……中间是‘圣殿’的路,但需要纯净的心!左边……左边是‘忏悔之路’,是给迷途者准备的!也许有别的生机!”
眼下右侧通道被怪物堵死,中间通道虽然感应最强,但情况不明,强冲损失太大。周卫国当机立断:“改变计划!进左边通道!老炮,用震荡弹开路!其他人交替掩护,撤!”
老炮迅速掏出几枚高爆震荡弹,设定延迟引爆后扔向怪物最密集的区域。剧烈的爆炸和冲击波暂时阻滞了怪物的攻势,小队趁机迅速撤入左侧通道。
老炮最后进入,用随身携带的工程炸药快速封住了洞口。
左侧通道内的景象与之前截然不同。
通道更加狭窄,岩壁不再是光滑的晶体,而是粗糙不平,布满了各种扭曲、痛苦、挣扎姿态的化石印记,仿佛无数生命在临终前被瞬间固化于此。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伤、压抑的氛围,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一些地衣类植物发出微弱的惨绿色荧光。
这里没有明显的物理陷阱,但每前进一步,都仿佛有无形的重量压在心头。林半夏的印记在这里反应微弱,但那丝“悲伤”的情绪却越来越清晰。
“我感觉……好难过……”小队里最年轻的战士阿亮突然低声啜泣起来,“我想我妈妈了……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他的情绪迅速感染了其他人。连一向坚毅的老炮也眼神黯淡,靠坐在岩壁上,喃喃道:“那么多兄弟都死了……值得吗?”
一种绝望的氛围在悄然蔓延。秦文博士试图用理性分析:“小心!这里的能量场可能直接影响我们的情绪中枢!大家保持意志,不要被干扰!”
但效果甚微。就连周卫国也感到一阵阵心烦意乱,过往牺牲战友的面孔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唯有林半夏,她受到的冲击似乎与他人不同。
那悲伤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刷着她的意识,但她血脉深处某种力量,让她在悲伤中保持着一丝清明。
她仿佛听到了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哭泣、忏悔、呐喊,诉说着失败、背叛、绝望的故事。
她停下脚步,将手按在冰冷粗糙、印着一个痛苦人形化石的岩壁上,闭上眼,轻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如此悲伤?”
没有回答,但那股悲伤的能量流却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更加汹涌地涌向她。林半夏没有抗拒,而是放开心神,尝试去理解、去共情。刹那间,一些模糊的片段涌入她的脑海:
……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星灵族?),为了追求永恒和超越,进行了一场禁忌的实验,试图强行打开通往更高维度的通道。
……实验失败了,不仅引来了恐怖的“虚无低语者”(吞噬者?),更导致了一种可怕的能量……“深渊”的泄漏。
……泄漏的“深渊”能量如同瘟疫般蔓延,腐蚀一切,将美丽的星球化为焦土,将同胞变成怪物。
……幸存者们绝望、自责,一部分人选择逃离,一部分人选择留下,试图弥补,他们将最后的希望和文明的记录封存,也将无尽的悲伤和忏悔烙印在了这片他们诞生的土地上……
“我……明白了……”林半夏睁开眼,眼中含着泪水,但眼神却异常清澈,“这里不是陷阱……这是一座‘忏悔之墙’,是上古文明留给后来者的……警示碑。他们在告诉我们,力量的边界在哪里,傲慢的代价是什么。”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净化力量,驱散了些许空气中的绝望氛围。周卫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负面情绪,走到她身边:“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个伟大文明的……陨落。也看到了‘深渊’的真正起源……它源于一场失控的探索。”林半夏看向通道深处,“这条路,或许不是通往核心的捷径,但它告诉我们,我们面对的不仅是外敌,更是先驱者曾经犯下的错误。如果我们不能从历史中吸取教训,即使找到了‘星骸殿堂’,也可能重蹈覆辙。”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前的恐惧和绝望,似乎被一种更沉重的历史责任感所取代。
他们此刻的探索,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在延续一个古老文明的未竟之路,肩负着避免悲剧重演的责任。
短暂的休整和情绪平复后,小队继续前进。忏悔之路的尽头,并非出口,而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个干涸的水池,池底刻着一个复杂的、与林半夏印记形状有几分相似的图案。
图案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凹槽。
而当他们踏入石室的瞬间,后方被封住的洞口处传来剧烈的撞击和挖掘声!那些被深渊污染的怪物,竟然追踪而至,快要突破封堵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怎么办?”所有人都看向了周卫国和林半夏。
林半夏凝视着池底的图案和凹槽,印记传来强烈的共鸣。她突然想起格桑老人之前的话……“需要纯净的心”。
她又想起在“忏悔之路”感受到的,那些上古先民在绝望中依然保留的、对生命的眷恋和对错误的忏悔。
“我或许……知道怎么做了。”林半夏轻声道。她走到池边,没有使用任何工具或能量,而是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几滴鲜红的血液,滴入了那个凹槽之中。
她没有试图用力量去开启什么,而是通过血液,将自己的意念……一种包含了对生命的尊重、对牺牲的哀悼、对错误的警惕以及寻求救赎的决心……传递了出去。
血液滴入凹槽,瞬间被吸收。
下一刻,整个石室轻微震动起来,池底的图案逐一亮起柔和的白光。
紧接着,石室一侧的岩壁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了一条新的、向下延伸的通道,通道深处隐隐传来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庞大的能量波动。
而与此同时,身后洞口的撞击声也戛然而止,仿佛那些怪物被某种力量阻挡或驱散了。
“走!”周卫国毫不犹豫,小队迅速进入新的通道。
在他们离开后,石壁缓缓合拢。而那个干涸的水池中,以林半夏滴血处为中心,竟然缓缓渗出了清澈的、散发着微弱生命能量的泉水,很快注满了半个水池。
水池底部的图案光芒流转,仿佛一个沉睡的系统,被正确的“钥匙”和“心意”短暂激活了。
新的通道更加宽阔,道路也变得平整。
林半夏感觉到,那股源自“星骸殿堂”核心的呼唤,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接近。
“我们离答案……很近了。”她轻声说,眼中闪烁着希望与决然交织的光芒。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深渊的更高层,几个黑影正透过一个古老的水晶面板,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为首的那个身影,半机械化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但电子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计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