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号引擎的轰鸣声逐渐消散在青藏高原凛冽的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脚下积雪被踩压的嘎吱声和呼啸而过的寒风。林半夏拉紧了防寒服的领口,锁骨下的印记传来一阵微弱而持续的温热,像一枚指向远方的罗盘。周卫国检查着随身装备,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这片被冰雪覆盖、嶙峋怪石林立的荒芜山谷。根据吴启明从月球基地传回的最后一次精确定位,“星骸殿堂”的入口应该就在这片区域,但具体坐标仍模糊不清,需要依靠林半夏的血脉感应来最终确认。
“能量读数极不稳定,”负责技术支持的年轻研究员阿雅(接替留守月球的吴启明)盯着手中不断跳动的探测器屏幕,声音透过防寒面罩有些失真,“地磁干扰严重,常规导航设备基本失灵。而且……背景辐射水平有轻微异常,不是裂变产物,更像是某种……残余的能量衰变。”
藏族向导格桑老人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更添几分凝重,他指着前方如巨兽獠牙般交错的山峰,用生硬的通用语说:“那是‘扎西岗仁’,传说中的‘禁忌雪山’。老人们说,山心是空的,藏着远古神灵的宫殿,但惊扰者会永远迷失在时间的迷雾里。”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眼中带着敬畏与忧虑。
“神灵的宫殿未必是恩赐,也可能是囚笼。”周卫国沉声道,拍了拍格桑的肩膀,“但我们别无选择。格桑大叔,靠你了,找一条能走的路。”
队伍在格桑的带领下,沿着一条几乎被积雪掩埋的古老驮运小道艰难前行。小队成员除了林半夏、周卫国、阿雅和格桑,还有爆破专家老炮、医疗兵夏沫以及两名精锐战士。一共九人,肩负着为残存人类文明寻找出路的渺茫希望。
行程初始还算顺利,但海拔不断升高,空气愈发稀薄,气温也骤降至零下二十度以下。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装备和数日的补给,每一步都喘着粗气,呵出的白雾瞬间凝结成冰霜。
中午时分,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冰壁下短暂休整。林半夏靠坐在岩石上,闭上双眼,努力集中精神,尝试与那股冥冥中的呼唤建立更清晰的联系。周卫国递给她一块高能量压缩干粮和水壶,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周围的环境。
“有发现吗?”他低声问。
林半夏缓缓睁开眼,眉头微蹙:“感应很模糊……像隔着毛玻璃看东西。但它确实在指引方向,偏西南。”她指了指山谷更深处的阴暗角落,“那里……有一种很奇怪的‘空洞感’,不像自然形成的山体。”
就在这时,阿雅突然轻呼一声:“周队,林博士!你们看这个!”她蹲在地上,拂开一片浮雪,露出下方冰层中冻结的一块暗蓝色金属碎片,碎片边缘光滑,刻着无法辨认的细微纹路,与之前在万神之宫发现的材料有几分相似。
老炮凑过来,用匕首小心敲了敲冰面,又拿出便携扫描仪检测:“非地球已知的任何合金成分,能量残留……几乎为零,但结构非常稳定。像是某种飞行器或建筑的残片,年代……无法估算,可能极其久远。”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精神一振。格桑却显得更加不安,喃喃道:“山神的骨头……露出来了……”
继续前进不到两公里,地势愈发险峻。两侧冰崖高耸,通道狭窄。周卫国突然举起拳头,示意队伍停止。他敏锐地听到了一丝不同于风啸的微弱嗡鸣声。
“有情况!隐蔽!”他低吼一声,一把将林半夏拉到自己身后的一块巨岩后。其他人也迅速寻找掩体。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道炽热的高能射线从侧前方的冰崖上射下,精准地打在队伍刚才所在的位置,冰雪瞬间汽化,留下几个焦黑的坑洞!
“是‘监护人’的清除者!”老炮怒吼着,手中的多管速射枪已经喷出火舌,向袭击者的大致方向倾泻子弹,压制对方火力。
袭击者大约有五六人,身着白色光学迷彩服,与冰雪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装备精良,动作迅捷。他们占据有利地形,火力凶猛,显然是有备而来。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路线和具体位置?”夏沫一边为一名被流弹擦伤手臂的战士包扎,一边难以置信地喊道。
周卫国眼神冰冷,一边精准点射,一边回答:“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们离开希望角时就被盯上了,要么……‘监护人’在我们之前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地方,甚至可能已经进去了!”
林半夏躲在岩石后,心脏狂跳。战斗的喧嚣和能量武器的嘶鸣让她锁骨下的印记传来一阵阵灼痛。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精神。她闭上眼睛,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用“蜂后”血脉的感知去“看”。刹那间,世界的色彩褪去,变成了能量流动的线条和光点。她“看”到了周卫国他们身上代表生命力的温暖光晕,也“看”到了清除者身上冰冷、高效的杀戮能量流。更重要的是,她感知到在袭击者后方的冰崖某处,有一个极其微弱、但不断散发出干扰波动的源头——那是一个小型信号中继器或能量屏蔽装置!
“卫国!左前方,冰崖上那个突出的黑色岩石后面!有东西在干扰环境,也可能在屏蔽我们的求救信号!”林半夏喊道。
周卫国瞬间会意:“老炮!烟雾弹掩护!阿雅,尝试用强电磁脉冲干扰那个点位!其他人,跟我压上去,拔掉它!”
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周卫国如同猎豹般蹿出,凭借高超的战术动作和精准的枪法,与两名战士相互配合,迅速清理了前进路线上的敌人。阿雅则操作着设备,发出一道定向电磁脉冲。虽然无法直接摧毁设备,但成功造成了瞬间的干扰。
利用这短暂的间隙,周卫国已经冲到了黑色岩石附近,解决了守卫在那里的最后一名清除者,果然发现了一个还在工作的、不断闪烁着红光的碟形装置。他毫不犹豫地一拳将其砸毁。
失去了干扰源和指挥节点,剩余的清除者很快被小队合力歼灭。战斗结束,小队无人死亡,但多人挂彩,弹药消耗也不小。气氛更加凝重,初战就遭遇如此精准的伏击,预示着前路必然更加凶险。
清理战场时,老炮在一个清除者的尸体上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徽章——并非“监护人”常见的标志,而是一个缠绕着毒蛇的权杖图案。
“这不是‘监护人’的直属部队……”老炮面色阴沉,“这是‘蝰蛇之手’的标志,一个活跃在灾难前灰色地带的精英雇佣兵组织,认钱不认人,手段残忍。他们怎么会和‘监护人’搅在一起?还是说,雇佣他们的另有其人?”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如果对手不仅仅是疯狂的“监护人”残党,还包括了唯利是图的雇佣兵,那情况就更加复杂了。希望角内部有内鬼?还是说,有其他势力也盯上了“星骸殿堂”?
短暂的休息变成了临时的战地会议。
“我们可能被出卖了。”一名战士直言不讳,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难以掩饰的怀疑,“路线和时间只有希望角高层知道。”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周卫国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也许是我们的通讯被监听了,或者是对方通过其他手段追踪到的。内讧是取死之道。当前最重要的是完成任务。”
林半夏点了点头,支持周卫国的看法:“我的感应越来越清晰了。殿堂入口就在不远方。无论前面有什么,我们都必须进去。这不仅是为了找到解决‘星瞳’和‘吞噬者’威胁的方法,也是为了弄清楚,到底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
格桑老人看着这些来自远方、在绝境中挣扎求存的人们,沉默了片刻,最终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胸膛:“山神会保佑勇敢的人。我带你们去找那扇‘门’。”
在格桑的指引和林半夏的感应下,小队终于在天黑前抵达了目的地——一个隐藏在巨大冰瀑后方、毫不起眼的洞穴入口。洞口被厚厚的冰层封住,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波动从冰层后透出。
老炮检查了冰层厚度和结构:“需要定向爆破,但必须非常小心,威力大了可能引发雪崩甚至塌方。”
在周卫国的指挥下,爆破点被精心设置。一声沉闷的巨响后,冰层裂开,露出了后面一条向地下延伸的、幽深漆黑的通道。一股混合着陈腐泥土和某种金属冷却剂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手电光柱射入通道,照亮了光滑如镜、非金非石的墙壁,上面刻满了与月球基地、万神之宫同源的复杂星图和几何符号,一直延伸到光线无法企及的黑暗深处。这里的科技感与古老气息诡异融合。
“就是这里了……”林半夏深吸一口气,锁骨下的印记灼热异常,与通道深处某个存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周卫国率先端起武器,打开了步枪上的战术手电:“保持警戒,交替前进。老炮断后,注意后方情况。阿雅,持续扫描环境。”
通道内部异常宽阔,可容数人并行,坡度平缓向下。空气冰冷,但呼吸无碍,似乎有某种循环系统在微弱运作。墙壁上的符号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光,仿佛在呼吸。
前行约一公里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出现在众人面前,其规模远超想象,仿佛将整座山腹都掏空了。空间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宏伟宫殿,而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垂直深渊洞口!洞口边缘是光滑的金属平台,平台向深渊内部延伸出几条狭窄的、悬浮在虚空中的虹桥,桥的尽头消失在黑暗中,不知通往何处。深渊中,弥漫着浓郁的、仿佛液态般的黑暗,偶尔有极细微的彩色光带如同极光般在黑暗中流转、湮灭。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从深渊底部传来,让人心悸。
“这……这就是‘星骸殿堂’?”夏沫声音发颤,“感觉……更像是一个通往地狱的入口。”
阿雅的操作着探测器,数据疯狂跳动,她脸色发白:“能量读数……无法测量!这里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有强烈的引力畸变和时空曲率异常!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洞穴,这可能是一个……人工制造的虫洞稳定器,或者是一个……空间裂缝!”
林半夏走到平台边缘,低头凝视着那无尽的黑暗。那股呼唤感在此刻强烈到了顶点,源头就在这深渊之下。但与此同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恐惧也油然而生。这恐惧并非来自任何可见的威胁,而是对未知、对维度、对存在本质的敬畏。
“它就在下面。”林半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能感觉到……无数的‘声音’,破碎的记忆,古老的回响……这是‘星骸’安息之地,也是知识的坟墓。”
周卫国站到她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我陪你下去。”
就在这时,格桑老人却突然跪倒在平台边缘,朝着深渊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脸上充满了极致的虔诚与恐惧:“是真的……传说都是真的……这是‘世界的肚脐’……是连接过去和未来的……‘时光之井’!不能下去!下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惊呼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回荡,为这神秘的“星骸殿堂”更添了几分诡异与不祥。是冒险深入这未知的深渊,探寻文明存续的钥匙,还是听从警告,就此止步,保住眼前短暂的安宁?巨大的抉择,摆在了小队每一个成员的面前。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后,来时的黑暗通道中,几双冰冷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平台上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