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风连忙在前头引路,带着赵大风绕过现在住的这座低矮土坯房,来到了隔壁那片空旷的宅基地上。
这片空地面积不小,紧挨着苏清风现在住的小院。
空地的边缘,靠近屯子道路的地方,长着几丛顽强的蒿草,再往外,就是一片属于屯里的闲散地,长着些低矮的灌木和杂草。
苏清风站定,指着这片空地,对赵大风说道:“赵大爷,我跟林队长打过招呼了,他说原先的宅基还在咱名下,边上这些闲散地,只要不碍着路,不占着水道,往后也要发展,可以往外阔一阔,多划拉点地方。”
赵大风背着手,像头老山羊般,迈着稳当的步子,在空地上来回踱着,一双锐利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每一寸土地,不时用脚尖踢开地上的碎砖块,或者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手里捻一捻,看看土质。
“嗯……”他沉吟着,目光扫过那片荒废的宅基,又望向边缘的闲散地,“这老地方,地方正,地基也还瓷实。往东边、南边阔……嗯,我瞅瞅……”
他走到空地东侧边缘,那里地势略微偏高一些,“这边好,地势高,不存水,盖房子就得选这样的地方。”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手指头在裤腿上无声地比划着。
半晌,他抬起头,眼中闪着精明的光,看向苏清风。
“清风,要是按你们说的,把边上这些能用的闲散地都占上,我估摸着,能划拉出个差不多……三百平见方的大院子!”
他伸出三根粗糙的手指,用力晃了晃,“三百平啊!这在咱屯里,可是头一份儿的大宅院了!”
苏清风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
三百平!
这远远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期!
此时,走过来的王秀珍也是激动地捂住了嘴。
苏清风强压住心中的激动,上前一步,详细地说出自己的规划:“赵大爷,我是这么想的。这三百平,咱不能瞎盖。正房,就按咱们刚才说的,三间卧房,加一个堂屋,坐北朝南,盖得敞亮些。这是脸面,也是往后一家人待得最多的地方。”
“对,正房是门面,不能含糊。”赵大风赞同地点点头。
“然后。”苏清风指了指正房规划位置后面,那片更靠里的空地,“我想在正房后面,单独圈出个后院来。不用太大,但得规整。我打算在后院靠墙的地方,搭个牲口棚,以后养马!”
在这年头,家里有头大牲口,那可是了不得的财富和帮手。
“马圈放在后院,前院就干净利索了,孩子玩闹、晾晒东西也方便。”
“养马?”赵大风眼睛一亮,捋了捋下巴上花白的短须,“好小子,有志气!后院养牲口,这想法好!前院是待客、过日子的地方,不能弄得一股牲口味儿。”
不过,今天确实在他院子里看到一匹马,原来是苏清风的马。
“还有。”苏清风继续规划着,思路清晰,“正房的东西两边,也不能空着。西边这溜,靠着现在住的这边,我想盖两间小点的厢房,一间做厨房,一间做洗澡间。厨房得离正房近点,方便端饭送菜。洗澡间……咱也弄个像样的,砌个灶台连着锅,冬天也能烧水洗澡,不用再蹲在盆里凑合了。”
王秀珍在一旁听着,不住地点头,尤其是听到“洗澡间”时,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作为女人,能有个私密、暖和的地方洗澡,在这东北农村,简直是奢望。
“东边呢。”苏清风又指向东侧,“东边盖一间结实点的,做仓房,放粮食、农具啥的。再在仓房南头,离正房远点、靠着院墙下风处,单独盖个小茅楼。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用个破席子围着了,夏天味儿大,冬天冻屁股。”
他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光说不练假把式!”
赵大风兴致高昂,重新掏出那截用得快只剩小指头长的石灰头,又从一个破旧的布口袋里摸出一小捆细细的麻绳和几根一头削尖的小木桩。
对着苏清风和王秀珍招招手,声音洪亮,“来,清风,秀珍,靠前点儿。咱们这就动手,把线给你们实实在在地放出来。让你们亲眼看看,这三百平的大院子,落地生根,到底是个啥敞亮模样。”
说着,他迈着稳当的步子,走到空地的西北角,这里是规划中院墙的起始点。
他停下脚步,像一尊饱经风霜的石像,微微佝偻着背,眯起左眼,右眼锐利如鹰,凭借着几十年给人看宅基地、定方位练就的非凡眼力,远远地瞄着远处的参照物。
他调整着身体的角度,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嗯……这边……”他喃喃自语,缓缓移动着脚步,直到找到一个最精准的点位。
他蹲下身,将一根削尖的小木桩用力楔入坚实的土地,只留一掌高在外面。
“这儿,就是西北角桩!”
然后,他站起身,对张疙瘩,王铁柱道:“你们两过来搭把手,把这麻绳头拴牢实喽!”
张疙瘩赶紧上前,依言将麻绳的一端紧紧系在木桩上。
赵大爷则拉着麻绳的另一端,迈着步子,沿着他那条无形的南北向基准线,沉稳地向南走去。
他边走边放绳,麻绳绷得笔直,在清晨的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走到预定的西南角位置,他再次蹲下,楔入第二根木桩,将麻绳固定好。
“这条线,就是咱的西院墙。一分一毫都不能差。”赵大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接着,是重头戏。
画线。
赵大风重新拿起那截珍贵的石灰头,他蹲在西北角的木桩旁,对王铁柱吩咐道:“铁柱,你把绳绷紧,贴着地面。”
王铁柱立刻上前,用双手紧紧拉住麻绳,让其紧贴地面。
赵大风则像一位老练的画师,右手稳稳握住石灰头,左手辅助,将那尖锐的石灰棱角,紧贴着笔直的麻绳内侧,然后猛地发力,由北向南。
“唰——”的一声清脆长响!
一道洁白、笔直、清晰的线条,应声出现在黄褐色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