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天色刚蒙蒙亮。
长白山脉的轮廓在青灰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清晰,屯子里的公鸡此起彼伏地打着鸣,宣告新一天的开始。
苏清风在炕上醒来,怀里还搂着暖烘烘,睡得四仰八叉的白团儿。
他轻轻挪开小家伙毛茸茸的身子,坐起身,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
苏清风穿好衣服,趿拉着鞋走出屋。
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灶房里已经传来了熟悉的响动,是王秀珍在忙活。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倚在灶房门口。
只见王秀珍背对着他,正站在案板前和面。她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罩衫,腰上系着围裙,乌黑的头发在脑后利落地挽了个髻,露出纤细而白皙的脖颈。
她用力揉搓着盆里的面团,手臂和肩膀随着动作微微起伏,身形在晨曦透过窗户的微光里,勾勒出一种柔韧而忙碌的剪影。
苏清风心里一热,几乎是本能地,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抱住了她的腰,将下巴搁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王秀珍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动作顿住了。
她侧过头,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云,一直蔓延到耳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羞恼:“清风!你干嘛!快松开,这大白天的……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她下意识地扭动身子,想挣脱他的怀抱。
苏清风却抱得更紧了,手臂像铁箍一样环着她,鼻尖蹭着她颈窝处柔软的发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
他闷声闷气地说,带着点耍赖的意味:“看见就看见,我抱自己媳妇儿,怕啥。”
“胡吣啥!谁是你媳妇儿!”王秀珍的脸更红了,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手下意识地想去掰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那手却纹丝不动。
她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坚实温度和有力的心跳,昨晚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让她浑身都有些发软。
“你就是。”苏清风的声音低沉而固执,带着一种刚刚确认关系后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他侧过头,温热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敏感的耳廓。
王秀珍浑身一颤,几乎要站不稳,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别……清风,求你了……真不行……”
她紧张地瞟向门口,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
两人正僵持着,外面传来了妹妹苏清雪清脆又带着睡意的喊声:“嫂子!哥!你们在灶房不?我饿啦!”
这声音像一道赦令,王秀珍猛地用力,挣脱了苏清风的怀抱。
慌乱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和头发,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七分是羞恼,三分却是藏不住的娇嗔。
苏清风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快步走到灶台边,假装专注地去搅动锅里已经滚开的水,但那通红的耳根却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他摸了摸鼻子,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早饭是昨晚炖的狼肉汤浇的手擀面。
王秀珍手艺好,面条擀得筋道,切得均匀。
那狼肉经过一夜的慢火炖煮,又加了家里存着的几味去腥增香的大料——几颗八角、一小块桂皮、还有晒干的野山椒。
原本浓烈的腥臊味确实被压下去不少,虽然仔细品味,还能尝出一丝属于山野的野性气息。
但更多的是一种带着脂肪香气的肉味。
汤汁也因为炖煮出了肉里的胶质,变得有些浓稠,泛着油光。
苏清雪吸溜着面条,吃得头也不抬,小嘴油汪汪的,含糊不清地说:“嫂子,这肉真香,比过年吃的猪肉还解馋。”
王秀珍给她碗里又夹了一筷子肉,嗔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这狼肉糙,仔细噎着。”
苏清风也大口吃着面,感受着热乎乎的食物下肚带来的满足感。
他清楚,这狼肉的味道比起家养的猪羊确实差得远,肉质偏柴,那股子膻味即使用大料压过,也依然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舌尖。
但在1961年的春天,在经历了长久的清汤寡水之后,能这样实打实地吃上一大碗带着厚实肉块的面条,已经是梦里都不敢想的美事了。
没人会挑剔,每一口都带着对生活的感恩和珍惜。
刚撂下饭碗,碗筷还没收拾利索,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个洪亮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清风小子,秀珍,在家不?”
是赵大风赵大爷来了。
苏清风赶紧迎了出去。
只见赵大爷披着件旧褂子,裤腿上还沾着泥点,精神头却很足,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破旧但收拾得利落的汉子,都是屯子里干活的好手。
他们手里拿着铁锹、镐头等家伙事。
“赵大爷,您来了,快屋里坐。”苏清风招呼着。
“不坐了不坐了。”赵大风摆摆手,声音洪亮,“今儿个天好,正是动土的好日子!咱们抓紧把地基给你们划出来,早点挖好,早点把新房立起来。”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庄稼人特有的实诚和热情,“这两位,张疙瘩,王铁柱,都是咱屯里挖地基的好把式。”
被点名的张疙瘩和王铁柱憨厚地笑了笑,冲苏清风点点头。
“那太感谢赵大爷,感谢两位大哥了!”苏清风连忙道谢。
王秀珍也端了温水出来,招呼他们:“赵大爷,张大哥,李大哥,先喝口水歇歇脚。”
“不歇了,秀珍,趁凉快,咱先把正事干了。”
赵大风接过王秀珍递来的粗瓷大碗,也不客气,仰起头“咕咚咕咚”几大口,清凉的井水顺着喉咙下去,驱散了不少清晨的燥热。
他用粗糙的手背,就着那破旧褂子的袖子,胡乱抹了把嘴边的水渍,动作带着老辈人特有的爽利。
“痛快!”
他哈出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看向苏清风。
“清风小子,走,先带我去瞅瞅地方,把大框给你划拉明白喽!”
“哎,好嘞,赵大爷,您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