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修只在京市呆待了三天,见过老书记之后乘专机去了辉市。
去见陆子霖之前,他约见了徐承良和岭洲的旧部。事情比他想像中顺利,他虽然两年未归,但是他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骨干还在,辉市半个创投圈都是他和徐承良的门下。
如今灵魂人物归来,消息传得很快,不少合伙人撤销了假期,专程从各处海岛赶回来。
岭洲开年的第一次合伙人会议,在他回辉市的周一早上。
*
电梯门开到三十九层,陆子霖一脚迈出去,习惯性朝会议室方向看了一眼。
玻璃门半掩着,里面灯光压得很低,长桌一侧已经坐了不少人,合伙人和基金负责人都在,难得的人员齐整。
目光扫过,靠近长桌末端的位置,一位不速之客正低头翻着资料。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沈砚修没坐在主位上,安安静静坐在旁听席,清贵内敛的神色里还带着回到主场的从容有度。
陆子霖放慢了脚步,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正好撞上沈砚修的视线。
沈砚修靠在椅背上,好像他才是主人一样:“砚修今天不请自来,还请陆董不要见怪。”
说完,他眼神投向长桌另一头:“大家都在等你。”
陆子霖收敛神思,将刚才那一点讶异和不满压了下去,径直走到主位,拉开椅子坐下。
“人齐了就开始吧。”
他轻笑了一声,沈砚修比他想象中干脆利落,一回来岭洲所有的合伙人都到齐了,没一个敢迟到。
这架势,怕不是要逼宫来了。
他在辉市纵横两年,还不至于显得惊慌失措,坐下之后示意秘书开始,走例行程序。
很快,几个主要的合伙人讲了市场回顾、项目pipeline和几只基金的结算情况。
去年岭洲的业绩很亮眼,在两岸三地都是遥遥领先的睥睨姿态,合伙人拿了天价的奖金,心情自然不错,讲到新一年的展望时,总是习惯性去确认某个人的反应。
沈砚修自始至终没有抢过一次话。
这种沉默让陆子霖更不满意,被压着的火在一点点往上涌。
沈砚修就是有这个本事,哪怕无职无权,坐在那儿就有人愿意追随他,更何况岭洲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和徐承良合作的那一笔投资,直接将这位老人捧上了创投圈的神坛。再加上科新园的成功,五年到十年内,无人能撼动岭洲在国内外的地位。
会议开了将近两个小时。
最后一项是简单的人员调整和项目审核权限的确认。
陆子霖宣布完决议,合伙人们起身,三三两两往外走。有人过来打招呼:
“陆总辛苦了。”
“新年快乐。”
声音十分客气,态度比之前更加谦逊有礼。
“新的一年加油吧。”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陆子霖终于关了会议记录仪,站起来走到窗边,两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一言未发。
会议室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的白噪音和马路上的隐隐约约的车流声。
沈砚修把手边的文件夹合上,抬头看着他的背影:“聊聊?”
陆子霖转过身来,嘴角勾了勾,笑意不达眼底:“还有什么可聊的?”
沈砚修没回话。
陆子霖知道他的德行,继续往下说,语气里带了一点讥讽:“两年没见,你一回来,这帮老东西跟找到亲爹似的。”
“很得意是不是?”
沈砚修听完也笑了一下,没顺着他的情绪继续拱火:“都是你的得力干将,别这么叫他们。有些人是有点脾气,做这一行久了,难免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陆子霖脸上:“我今天来,是给你撑腰的。”
沈砚修把话挑明了。
陆子霖看着他,觉得像是听到一个笑话:“撑腰?您别折煞我。”
他有些不满,连带着把这两年的怨气也发泄了出来:
“我这两年带的,是你的班底,是你手里的人。你知道这帮人私底下怎么议论我的吗?”
他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说我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是靠着和你沈二公子的关系,才坐上了岭洲的头把交椅。”
“你干的是人事儿吗?当初一走了之,把这个烂摊子交给我,我像个老妈子一样给你善后,给你维持局面。现在好不容易把关系理顺了,你说回来就回来,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沈砚修没有反驳,静静听他把话说完才开口:“这两年,你很辛苦。我不在,你一个人顶在前台,什么事儿都得扛,谁也替不了你。”
他很诚恳地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你于我有恩。”
陆子霖快要气笑了:“所以呢?你现在回来什么意思?故意让我难堪?”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里掺了一点看不见的火花,又慢慢熄灭。
沈砚修站起身,绕过长桌,走到他面前停住:“我来是把话说开的。”
他很少用这么直白的措辞,不过也没打算这位好友绕圈子:“举报信是你捅上去的是吗?”
陆子霖侧过身,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扭过头看向窗外,没有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既然猜出来了,就不用惺惺作态了。想怎么对付我,随你便,我陆子霖奉陪到底。”
沈砚修看着他带着少年气的面庞,不禁笑了,这么多年了,自己这个发小真是一点没变。
他走到他身侧,和他并肩而立,一起看着窗外的繁华,曾经的辉煌过往像一场梦一样:
“我以后不会常驻辉市了。你如果愿意,岭洲还是拜托你了。我现在手里应该还有不小的股权,过几天找律师起草一份协议,把控制权转移到你名下。”
陆子霖有些不解。
岭洲的股权非同小可,沈砚修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他给这个男人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还能心平气和说出这种话,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沈砚修转头看着他,故意学他玩世不恭的腔调:“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一点诚意,还请陆公子笑纳。”
“你是为高志新来的?”
陆子霖反应过来的时候,意识到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闹出好大一个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