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士杰记不清是第几次打他了,小时候沈砚修不服管教,被打得最多,长大了这应该是第二次。他知道他这一段时间恐怕要焦头烂额,手下留了情。只是这两年沈砚修身体实在算不上好,没挨几下就感觉后背火辣辣地疼,喉咙里腥甜的味道涌上来的时候,又不得已咽下去了。
棍子落在身上的闷响在祠堂里回响,沈砚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门边冷眼看着,一直等他衬衫浸透,腰杆挺不直的时候,才开口制止了许士杰:
“够了,别真给他打残了。”
沈砚齐坐镇中汇两年,气质和曾经的学者截然不同。这两年他肩上担着事,走路的时候虽然习惯弓着腰,身上却逐渐有了大佬的气场。
时至今日,他对沈砚修的感情很复杂,做为大哥,他是爱护他的。但是这两年享受到了权力的好处,他越来越不能理解他,曾经那么野心勃勃的人怎么能对这些事情轻拿轻放。
偶尔,他也嫉妒自己这个众星拱月的弟弟。
很多时候,沈家良的偏爱是明目张胆的,如果之前他不在乎,这两年他站在舞台中央,享受了一样的待遇之后,已经很难没什么想法。
他看沈砚修还能说话,收敛了神思,问了他一句:“是不是陆子霖在背后落井下石?”
沈砚修艰难地站了起来,挨了打也硬撑着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复他:
“应该是他。我后天见完老书记就去辉市,教教他怎么做人。”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自嘲似地笑了一声:“其实子霖误会我了,我把岭洲交到他手上,本意就是为了和陆家的关系更近一步。这两年他成长很快,事情说开了,陆伯父应该感谢我才是,他在检察系统根基深,有他在,我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他抬起头,眼里不见颓唐,声音依旧平稳:“有陆家的支持,高志新上位就不是难事,换届之后,大哥又多了一个政治资源,无人再能撼动你在京市的地位,父亲也能安心退休了。”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几分从容的笑意:“大哥放心,你是沈家长子,又有帅才,以后家里一切自然是你说了算。我日后在岭南做事,还要仰仗大哥多多关照。”
沈砚齐眼神一凛,和他对视几秒,又将视线移开。
沈砚修太聪明了,能轻易地看穿他心里那点隐秘的想法。
陆子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能更能理解,自己弟弟这样的人物要回归,很难不让人忌惮。
亲兄弟尚且无法坦诚相待,何况是外人。
但是他终究是感谢自己这个弟弟的,周老师的话还在耳旁,只要自己这个弟弟敢娶温宁,他所做的一切,终将成为自己的垫脚石。
如今,周老师的话一点点应验了。
屋里的炭火重新点上了,沈砚修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头昏脑胀得厉害,咳嗽了两声。
沈砚齐回过神来,他看沈砚修脸上已经有点发白了,吩咐了一句:“去找周老师处理一下,别再病倒了。”
沈砚修到底还是看轻他了,他做为大哥,对弟弟的爱护是远超那点隐秘的不满的。
他要从头开始,他自然是鼎力支持的。
*
沈砚修见过顾蕴之和周佳凝之后,就回房间休息了。
清和和清姝好久没见他,要缠着他下棋,都被顾蕴之挡回去了。她看到沈家良真动手,心疼得不行,把人送回去之后,就带门带上出来了,吩咐沈宅上下今天不许再打扰他。他也不用再见客人。
医生来简单给他处理了伤口,他没有多言,等药敷好之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外面的雪还没停,窗帘卷起,能看到外面纷纷扬扬,屋檐和房顶积了厚厚一层,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染成金色。
屋内一片静谧,壁炉里的炭火轻轻响着,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安宁。
他打开手机,看现没有女人的消息,轻笑了一声,发了一条微信骂她没良心。
等了一会儿发现没回复,又给她打了过去。
桑晚正在喂雨晴吃水果,听到桌上的手机在震动知道是谁的电话,她顾不过来,一直等着雨晴把整个柚子吃完才拿着电话去了花园。
回拨过去的时候,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沈砚修略带责怪的声音:“在干什么呢?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我以为我老婆又跑了。”
桑晚一脸黑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像刚谈恋爱的高中生一样难伺候:“能不能好好说话。”
她还没听沈砚修说过这两个字,觉得他可能失了智。
“谁是你老婆…”
“怎么不是了,本来就是。”沈砚修说的义正言辞。
“戒指不都还我了吗,顶多能算前夫。”
沈砚修沉默了一会儿,听到她还计较这件事有些后悔,他当时怎么就舍得放手呢?许士杰回来传话,告诉他桑大小姐让他滚远一点儿,他就真的照办了。
所幸三个人里,还有一个聪明的,他笑着对电话里的聪明小儿说:“那就再买一对儿,买一个尺寸小的,让你以后摘都摘不下来。”
…
“神经。”桑晚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我有答应你吗?别自作多情了。”
沈砚修咳嗽了两声,止不住笑意:“怎么,不喜欢我这样的了?”
“不喜欢了。”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桑晚不知道沈砚修怎么这么难缠了,故意气他:“年纪小的,长得帅的,身材好的,最好什么双开门啊,倒三角的,都要有。”
沈砚修越听越不对,这个形容听上去可有点引人遐想:“对我这几天的表现不满意?”
“沈砚修!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她坐在秋千上,一想到沈砚修走之前不做人,觉得有些难堪。
她假装很淡定,努力把话题拉回来:“你回去不应该很忙吗?”
“你…你父亲没有为难你吧?”她还有基本的判断,沈砚修胡闹了几天,擅自离境,沈家良怕是要给他点教训。
“你把摄像头打开我看看。”说着就点了视频邀请。
沈砚修刚处理过伤口,上半身还赤裸着,拒绝了邀请:“乖一点儿,不方便。”
桑晚从秋千上起来,走到凉亭一角,意识到他肯定是挨打了,不依不饶地又点了视频键。
沈砚修拗不过她,顺从地接受了。
这下他不着寸缕的上半身暴露在摄像头里,占满了整个屏幕。
桑晚吓了一跳,还没适应在室外环境中见到这一幕,直接叫了出来:“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在家,刚睡醒,为什么要穿衣服?”
“你,你先穿好再说话。”
沈砚修没动,手机上移,只露出自己的脸。
桑晚意识到他为什么袒露着上半身了,她吸了吸鼻子:“许士杰又揍你了?”
“没事儿,他有分寸。”
他之前把和老书记的会谈改期,实在是失礼,“打给外人看的。”
偶尔桑晚也不太明白他和许士杰的关系:“你不是说许士杰是无条件服从你的吗?他就是这么服从你的?”
她最近越来越不喜欢这个男人了:“说把你带走就带走,说动手就动手,以为他是谁啊?”
沈砚修笑她:“我父亲赏识他,这两年,他可是沈系的三号人物。大哥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桑晚呵呵笑了一声:“难怪,还安排起我来了。”
沈砚修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屏幕。
女人今天换了一身衣服,一件象牙白的羊绒外套,线条干净利落,腰间细细收束,勾出纤柔的身形。头发被她随意地挽起来了,只有鬓角垂下来几缕碎发,衬托得她颈线修长,肤色莹白。凉亭里的风吹过,耳环轻轻晃动,整个人有一种生动的美。
屋里的炭火噼里啪啦响着,干燥又热烈。
桑晚被他盯得有点害羞,刚要关了摄像头,发现屏幕里的男人流鼻血了。
“沈砚修!”
男人被叫得回过神来,摸了摸人中,一手血。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瞎想什么呢,在南方待久了,回来有点不适应。”
“你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