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郑国权那边对纺织厂流露出的一丝关注,像一根细刺,扎进了高启盛的神经里。
他表面上依旧沉稳,主持政府工作有条不紊,但私下里的动作明显加快了。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摸清陈默的底细,找到这个年轻人的“七寸”。
他动用了自己在省里和市里的关系网,仔细调查陈默的背景。
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让他有些失望——陈默确实是北大毕业,通过正规的“青年人才储备计划”进入国家计委,在香港回归工作中立过功,破格提拔后下来挂职。
履历干净漂亮,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北京那边的关系似乎有,但具体多深,摸不清楚,只知道推荐他下来的是计委一位王姓处长和一位姓秦的教授。
“妈的,这小子还是个硬茬子?”高启盛在办公室里,对着心腹王友全皱眉。
王友全凑上前,压低声音:“高县长,明面上找不到破绽,咱们可以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我听说……这位陈副县长,好像有个女朋友,是个演员,叫苏晓冉,最近还挺红的。”
高启盛眼睛眯了起来,像发现了猎物的蛇。“演员?娱乐圈的人?”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那种圈子,能有几个干净的?查!给我仔细查查这个苏晓冉!看看她最近在干什么,在哪个剧组,接触什么人!”
王友全心领神会,立刻去安排。很快,关于苏晓冉的信息就汇总过来:正在南方某个影视城拍一部大制作的古装剧,是女二号,风头正劲,但据说因为抢了某个有背景的女演员的角色,在剧组里不太受待见,明里暗里受些排挤。
“哦?有这事儿?”高启盛手指敲着桌面,一个阴险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对方是那个影视城所在地的一个有点能量的关系户。
“老赵啊,我安水老高……有这么个小事,麻烦你关照一下……”他对着电话,低声交代了一番,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
放下电话,高启盛觉得胸口的闷气散了不少。他就不信,搞不定一个毛头小子!
第二天中午,县委食堂里人头攒动。陈默打了份简单的饭菜,刚找了个角落坐下,就看到高启盛端着盘子,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陈县长,一个人吃饭?不介意我拼个桌吧?”高启盛嘴上客气着,人已经坐了下来。
“高县长,您请坐。”陈默放下筷子,态度恭敬。
高启盛扒拉了两口饭,像是随口闲聊:“陈县长来咱们安水也快仨月了吧?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挺好的,同志们都很照顾,正在努力熟悉情况。”陈默回答得滴水不漏。
“适应就好,适应就好啊!”高启盛点点头,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咱们安水啊,地方小,情况也相对简单,但有时候,越是小地方,人情世故反而越复杂。有些事,急不得,要讲究个方式方法,要注意班子的团结,稳定压倒一切嘛!”
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一副老大哥关心小兄弟的姿态:“你年轻,有文化,有冲劲,这是好事!但基层工作,光有冲劲不行,还得沉下心来,多听听老同志的意见。就像前段时间,那个什么上海公司来的建议书,想法是好的,但可能不太符合咱们安水的实际嘛!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议论。”
陈默心里冷笑,正戏来了。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谦虚:“高县长提醒得对,我确实年轻,很多地方考虑不周。以后一定多向您和其他老同志学习,注意工作方法,维护好班子团结。”
高启盛对陈默的态度似乎很满意,又勉励了几句,这才端着盘子离开。
他刚走,陈默就隐约听到隔壁桌有几个人在低声议论,声音不大,却刚好能飘进他耳朵里。
“听说了吗?新来的陈县长,心气高着呢,看不上咱们这小地方,想搞大动作!”
“可不是嘛!一来就指手画脚,这也不对那也不好,好像就他懂!”
“我听说啊,他在北京部委是得罪了人才被发配下来的,这是拿着咱们安水当跳板,刷完履历就走人呢!”
“唉,年轻人,好高骛远,不接地气啊……”
陈默面无表情地吃完最后一口饭,起身离开。他知道,这是高启盛的另一手——舆论攻势。把他塑造成一个不切实际、眼高手低的“空降兵”,瓦解他在干部群众中刚刚建立起的那点微弱好感。
晚上回到冰冷的宿舍,陈默正准备洗漱,电话响了。是苏晓冉。
电话一接通,传来的就是苏晓冉压抑的抽泣声。
“陈默……我……我今天又被导演骂了……他们……他们故意找我麻烦……”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疲惫,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飞扬神采。
陈默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放柔了声音:“别哭,慢慢说,怎么回事?”
苏晓冉断断续续地讲述着,无非是些剧组里常见的刁难——台词被临时改动让她措手不及,走位被故意设计得很别扭,对手戏演员不配合……但这次,似乎格外针对她。
“陈默,我害怕……”苏晓冉的声音带着颤抖,“是不是……是不是有人要搞我?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要是……要是这一切都没了,我怎么办?陈默,你能不能……能不能找找张涛?他肯定有办法摆平的!”
听到她提起张涛,陈默眉头微皱。他深吸一口气,用无比沉稳和令人安心的语气说:“晓冉,你听我说。首先,这件事,张涛解决不了,也不该他来解决。其次,你相信我,这点风浪,打不垮你。你是靠自己的实力和努力走到今天的,谁也夺不走。剧组那边,你做好自己,专业一点,他们挑不出大毛病,自然就消停了。如果真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告诉我,我来想办法,好吗?要相信我。”
他好说歹说,语气坚定而温柔,总算让苏晓冉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嗯……我相信你。”苏晓冉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还带着鼻音,“那你……你在县里还好吗?我好像听说……也有人给你使绊子?”
“我这边都好,都是小问题,我能应付。”陈默故作轻松,“咱们都要好好的,谁也别给谁丢脸,对吧?”
又安慰了她几句,直到苏晓冉那边似乎有人叫她才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苏晓冉靠在宾馆房间冰冷的墙壁上,虽然陈默的话让她暂时安心,但那种对失去现有一切的恐惧,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成名之后,她拥有了以前不敢想象的光环和物质,但也似乎变得更加脆弱,更加害怕跌回原点。这种心态的变化,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和无奈。
而在安水县的宿舍里,陈默的脸色沉了下来。高启盛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下作,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苏晓冉身上。这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小周,他抱着一个纸箱子:“陈县长,有您的包裹,从上海寄来的。”
陈默道谢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包上海的五香豆、梨膏糖,还有一盒精致的点心。箱子里还有一封打印的信,抬头是“启明市场信息咨询公司”,内容主要是例行公事的业务交流,探讨县域经济发展的一些新趋势,措辞严谨专业。
但在信件的最后,有一行手写的小字,笔迹娟秀而有力:
“安水风大,注意添衣。薇。”
看着这简单的一句问候,陈默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林薇显然也听到了些什么,她用这种含蓄而聪明的方式,表达了她的支持和关心。
将林薇的信和特产收好,陈默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高启盛的软硬兼施、谣言中伤,并没有让他感到愤怒,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斗志。
“想玩?那就陪你们玩玩大的。”陈默眼神锐利,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谣言止于智者,更止于实实在在的政绩和铁一般的事实。是时候,让安水县的老百姓,看清楚谁才是真正做事的人了。”
他心中一个反击的计划,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