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京城的飞檐翘角染成一片鎏金。当最后一缕霞光隐没于宫墙之后,华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棂与灯笼,在青石板路上铺就出斑驳的光影。白日里车水马龙的喧嚣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暮霭笼罩下的安宁,唯有偶尔传来的叫卖声与马蹄声,为这座皇城添了几分烟火气。
镇国公府的青呢马车正行驶在归途之中,车帘以暗纹云锦镶边,四角悬挂着小巧的银铃,行时无声,止时微响,低调中透着不容忽视的贵气。马车两侧,四名身着玄色劲装的亲卫腰佩长刀,步履沉稳,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周遭的动静——他们皆是镇国公府精挑细选的精锐,曾随沈清辞镇守边关,个个以一当十,警惕性极高。车后还跟着两队骑兵,铁甲铿锵,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声响,彰显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沈清辞(沈青)端坐于左侧,一身月白锦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缠枝莲纹,长发松松挽成一个玉冠髻,仅插一支羊脂白玉簪,眉目清隽,气质沉静如渊。她手中捧着一卷兵策图谱,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目光专注而深邃。对面的秦岳则一身墨色劲装,腰束玉带,魁梧的身躯几乎占了车厢的半壁空间,常年征战留下的杀伐之气即便收敛,也让人不敢轻易直视。他剑眉星目,下颌线条硬朗,此刻正凝神听着沈清辞的话语,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刀柄。
“西郊大营此次申报的器械更换名录,需与兵部核准的预算一一对应,尤其是陌刀与强弩的数量,不可有半分差错。”沈清辞的声音清润平和,如同山涧流水,“还有新兵的编练之法,需结合京营的实际情况调整,秦将军麾下的铁骑战术虽精,但京营兵士多为京城子弟,耐力与野战经验稍逊,需循序渐进方可。”
秦岳点头,沉声道:“国公所言极是。某已令副将整理新兵名册,三日之内便会将适配的训练方案呈上。只是兵部那边……近日审批流程似有拖延,恐会影响器械更换的进度。”
“此事我已知晓。”沈清辞微微颔首,指尖在图谱上停顿,“昨日入宫面圣时,我已向陛下提及此事,陛下已谕令兵部加快审批。待回府后,我再修书一封与兵部尚书,想必能解燃眉之急。”
话音未落,沈清辞的话语蓦地一顿,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扼住了喉咙。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感毫无征兆地袭来,比前几日在车中那一闪而逝的不安更为强烈,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浸透了四肢百骸!她猛地抬头,瞳孔微缩,周身的汗毛尽数竖起——那是一种被无数道冰冷视线同时锁定的感觉,阴鸷、歹毒,带着致命的恶意,仿佛黑暗中蛰伏的毒蛇,正蓄势待发。
几乎在同一瞬间,秦岳脊背猛地绷直!常年驰骋沙场,与死神擦肩而过后沉淀下的本能,让他对危险有着近乎预知的敏锐。那股潜藏在暮色中的杀意太过浓烈,即便对方刻意掩饰,也逃不过他的感知。他眼中厉芒一闪,原本平和的气息瞬间变得凌厉如刀,低喝道:“有埋伏!护驾!”
这声断喝如同惊雷,打破了傍晚的宁静。话音未落,数道尖锐至极的破空之声便撕裂了空气!
“咻!咻!咻!”
声嘶力竭的呼啸从街道两侧传来,屋顶的瓦片之下、巷口的阴影之中、甚至街边废弃店铺的门后,十数支弩箭骤然射出,箭簇泛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淬了剧毒!这些弩箭力道惊人,角度刁钻,如同出洞的毒蛇,直奔马车车厢而来——目标明确,便是要将车内之人乱箭射杀!
“敌袭!”护卫首领一声怒吼,声音震得周遭空气微微震颤。训练有素的亲卫们反应极快,瞬间拔刀出鞘,寒光闪烁间,已然组成一道人墙,试图格挡射来的弩箭。然而,这波弩箭来得太快、太密,且劲道远超寻常箭矢,亲卫们的长刀刚一扬起,便有几支弩箭穿透了刀光的缝隙,直奔车厢而去!
“小心!”秦岳暴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他魁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扑,如同巍峨山岳般挡在沈清辞身前,同时腰间佩刀“呛啷”一声出鞘半尺,刀光如匹练般横扫而出,带着呼啸的劲风,迎向射来的弩箭!
沈清辞在秦岳出声示警的刹那,已然做出了反应。她没有选择躲闪,而是手腕一翻,藏在广袖中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那匕首不过七寸长,柄身镶嵌着细碎的黑曜石,刀刃寒光凛冽,是她亲手挑选的寒铁所铸。她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向侧后方一滑,避开正面袭来的箭矢,同时手腕翻转,匕首精准地格向一支射向她颈侧的冷箭!
“铛!”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至极,火星四溅。那支弩箭被匕首精准击中,箭簇偏折,擦着她的耳畔飞过,钉在了车厢内壁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夺夺夺!”
更多的弩箭接踵而至,狠狠钉入马车厚重的厢壁,木头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车厢虽以坚硬的梓木打造,外层还裹了一层薄铁,但在这般猛烈的攻击下,也渐渐出现了裂痕。秦岳的刀光如影随形,每一次挥刀都能带起一股劲风,将大部分弩箭击飞或斩断,但仍有漏网之鱼。
就在此时,一支弩箭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绕过秦岳的刀光,穿过车厢侧壁的裂痕,直射沈清辞因闪避而露出的空门!那箭速快得惊人,几乎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已逼近她的胸口!
秦岳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心中一紧,想也不想,左臂猛地一横,硬生生挡在了沈清辞身前!
“噗嗤!”
弩箭深深扎入秦岳的左臂,箭簇穿透皮肉,带出一股滚烫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墨色劲装衣袖。那力道之大,竟让箭尾都微微颤抖,可见射出这一箭之人的臂力何等惊人。
“秦岳!”沈清辞瞳孔骤然收缩,惊呼出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虽知秦岳武艺高强,却未料到对方竟会为了护她而硬生生受下这一箭。
“无妨!皮外伤!”秦岳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那被穿透的并非自己的臂膀。他右手长刀已然完全出鞘,刀身映着昏黄的灯光,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的黑暗,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保护国公!结阵!”
亲卫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闻言迅速收缩阵型,以马车为核心结成一个坚固的圆阵,刀锋向外,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呼吸沉稳,握刀的手稳如磐石,即便面对未知的危险,也没有丝毫慌乱——这便是镇国公府亲卫的底气,也是沈清辞多年来苦心经营的结果。
第一波弩箭袭击刚过,不等众人喘息片刻,七八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便从四面八方扑杀而来!这些人身形矫健,动作迅捷无声,如同暗夜中的猎手,手中握着泛着幽光的兵刃,显然都淬了剧毒。他们配合默契,分工明确,有的主攻亲卫阵型,有的则直扑马车,出手尽是杀招,招招致命,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组织成员。
“是‘暗影楼’的杂碎!”秦岳一眼便认出了这些杀手的路数——暗影楼是江湖中臭名昭着的杀手组织,行事狠辣,不择手段,只要给钱,便敢刺杀任何人。他们的杀手个个行踪诡秘,擅长隐匿与突袭,多年来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死于他们之手。秦岳眼中杀意暴涨,左臂的剧痛不仅没有削弱他的战力,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竟敢在天子脚下撒野,今日便让你们有来无回!”
话音未落,他右臂挥刀,刀势大开大合,如同狂风扫落叶,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将两名试图靠近马车的杀手逼退。其中一名杀手反应稍慢,被刀风扫中手臂,“咔嚓”一声脆响,持剑的手臂应声而断!鲜血喷涌而出,那杀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断臂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显然,他的兵刃上也淬了毒,即便只是被刀风扫中,也难逃一死。
沈清辞此时也已从车内跃出,身形灵动如狐。她虽不以力量见长,但自幼跟随名师习武,招式精妙绝伦,且反应迅捷,擅长寻找敌人的破绽。一名杀手见她身形纤细,衣着华贵,便以为她是好捏的柿子,狞笑着扑来,手中短剑直刺她的心口,招式狠辣,不留余地。
沈清辞面色沉静,不见丝毫慌乱。她不闪不避,直到剑尖及体前的刹那,身体才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如同风中杨柳,堪堪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同时,她手中的匕首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划过对方的咽喉!
“噗嗤!”
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她洁白的衣袖。那杀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双手捂着脖子,缓缓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生息。沈清辞甩了甩匕首上的血迹,目光冷冽如冰,丝毫不见初杀的慌乱——多年的边关生涯,早已让她见惯了生死,也磨硬了心肠。
“他们的目标是国公!不要恋战,速战速决!”杀手头目见状,厉声喝道。他藏身于巷口的阴影之中,声音嘶哑,带着一丝急切。话音刚落,又有三名杀手不顾一切地扑向沈清辞,手中兵刃挥舞,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杀网,试图将她围杀。
“找死!”秦岳怒吼一声,不顾左臂箭伤传来的剧痛,长刀卷起一片雪亮的刀光,如同烈日当空,瞬间将沈清辞牢牢护在身后。他挥刀格挡,每一次碰撞都能听到金铁交鸣的巨响,三名杀手被他刚猛无匹的刀法逼得连连后退,手中兵刃险些脱手。秦岳趁机反击,刀势愈发凌厉,一刀劈在一名杀手的肩头,将对方整个人劈飞出去,撞在街边的墙壁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人落地后再无生息。
沈清辞与秦岳背靠着背,一人灵动诡谲,一人刚猛霸道,配合得天衣无缝。沈清辞的匕首专攻敌人的要害与破绽,往往在秦岳逼得对手手忙脚乱之时,给予致命一击;而秦岳则如同最坚实的盾牌,将所有正面、大范围的攻击尽数挡下,为沈清辞创造出绝佳的出手机会。
“左侧!”沈清辞低声提醒,匕首已然刺出,精准地刺穿了一名试图从左侧偷袭秦岳的杀手的手腕。那杀手惨叫一声,手中的弯刀落地,秦岳趁机反手一刀,将其头颅斩落,鲜血喷溅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
亲卫们也在拼死与其余杀手缠斗。他们虽人数处于劣势,但个个武艺高强,且配合默契,结成的圆阵固若金汤。一名亲卫被杀手的毒刃划伤了手臂,毒素迅速蔓延,他脸色瞬间变得青紫,但仍咬紧牙关,挥刀斩杀了面前的杀手,才轰然倒地,气息奄奄。另一名亲卫见状,眼中怒火中烧,长刀挥舞得愈发迅猛,硬生生将两名杀手逼退,为同伴争取了包扎伤口的时间。
街道之上,刀光剑影交错,劲气四溢,金铁交击声、怒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打破了京城夜景的安宁。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暮色渐深,华灯的光晕在激战中摇曳,将众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更添了几分诡异与惨烈。
这场刺杀,显然经过了精心策划。杀手们选择的伏击地点是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两侧多为废弃的店铺与小巷,便于隐藏与撤离;动手时机更是卡在巡逻卫队交接的间隙,此时正是京城防卫最为薄弱的时刻。若非沈清辞与秦岳皆非寻常之辈,警觉性极高,且武艺超群,只怕第一波弩箭便已遭了毒手。
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但激烈程度却远超寻常械斗。每一秒都有人倒下,每一次交锋都关乎生死,空气中的杀意浓得几乎化不开。
当最后一名杀手被秦岳一刀劈飞,重重撞在墙壁上,滑落下来时,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再无生息。整条街道终于暂时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与伤口的呻吟声。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具杀手的尸体,有暗影楼的杀手,也有几名镇国公府的亲卫。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顺着石板的缝隙蜿蜒流淌,在灯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秦岳拄着长刀,微微喘息,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混杂着尘土与血迹,显得狼狈不堪。他左臂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暗红的血液将半边衣袖染透,顺着指尖滴落,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血花。他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所致,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扫视着四周,生怕还有隐藏的杀手。
沈清辞快步上前,目光落在他流血的左臂上,眼中满是担忧与后怕。她没有多余的言语,迅速撕下自己衣袍的内衬——那是一块洁白的丝绸,质地柔软。她动作麻利地为秦岳进行简单的包扎止血,手指微微颤抖,却依旧精准无比。她将丝绸紧紧缠绕在伤口上方,用力打结,试图阻止血液继续流淌。
“伤得如何?箭上可有毒?”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紧紧盯着他的伤口,生怕看到毒素蔓延的迹象。
秦岳感受了一下伤口的情况,摇了摇头,声音略显沙哑,却依旧沉稳:“箭头无毒,只是普通的破甲箭,皮肉伤,不妨事。”他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尤其是那些暗影楼杀手的尸体,脸色阴沉得可怕,如同即将爆发的风暴,“暗影楼……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京城天子脚下,公然刺杀国公与骠骑大将军!这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沈清辞点了点头,眼中寒光闪烁。她自然明白,暗影楼虽胆大包天,但若无强大的势力撑腰,绝不敢贸然刺杀镇国公与骠骑大将军——这两人皆是朝廷重臣,手握兵权,刺杀他们,与谋反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