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心海和五郎等人心神剧震。
这个叫钟离的男人,竟然认识他们的海只大御神?
还称其为“故友”?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数千年前的魔神啊!
江玄却不在意这些,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钟离,又看了看那面固若金汤的玉璋护盾,忽然咧嘴一笑。
“说书人?我看,不像。”
“哦?”钟离闻言,金色的眼眸转向江玄,流露出一丝兴趣,
“那依足下之见,在下该是何种身份?”
江玄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护盾,发出“铛铛”的清脆声响。
“这么纯粹的岩元素力,这么凝实的能量结构……你这家伙,”
江玄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神情,就像是铁匠看到了绝世的神矿,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狂热与欣赏,“是块好料啊!”
心海、五郎、枫原万叶,三个人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最后汇聚成一种近乎荒谬的呆滞。
他们听到了什么?
江玄,指着那位举手投足间便挡下灭世一击的神秘强者,说他……是块好料?
这是什么形容词?
这简直比指着一头巨龙说“这肉质不错”还要离谱!
五郎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根鱼刺,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想冲上去捂住江玄的嘴,可身体却被那无形的威压禁锢着,动弹不得,只能在心里疯狂呐喊:江玄先生,您清醒一点啊!那可是救了你命的恩人!不是什么锻造材料啊!
心海更是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她原本以为江玄是个沉稳可靠的人,可现在看来,这位异乡的强者,脑回路似乎与常人有着本质的区别。面对如此深不可测的存在,正常人不都应该是敬畏、感激、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对方的来历吗?
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了鉴别材料了?
枫原万叶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他见识过江玄在锻造时的专注与痴迷,但从未想过,这种“职业病”会在此等性命攸关的场合下,以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发作出来。
唯有当事人钟离,在听到这句话后,那双沉淀着千年时光的金色眼眸中,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显而易见的波澜。
不是愤怒,不是被冒犯的不悦,而是一种……新奇。
一种仿佛在古老的岩石上,第一次看到新生绿芽时的新奇感。
他活了数千年,被人称作神,被人称作君王,被人敬畏,被人信仰,也被人遗忘。他听过最虔诚的祈祷,也听过最恶毒的诅咒,见过最卑微的乞求,也见过最高傲的挑战。
但“是块好料”,这四个字,他确确实实是第一次听见。
钟离的目光从翻涌的祟神之力上,重新聚焦到江玄的脸上。他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他那双明亮得吓人,充满了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欣赏与狂热的眼睛。
那不是一种对强者的谄媚,也不是一种对神明的亵渎。
那是一种……匠人看到了梦寐以求的至上神材时,最本能的激动与赞叹。
“哦?”
钟离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玩味,再次响起。
“足下此言,倒是新颖。不知在下这块‘料’,好在何处?”
他竟然没有生气!
他竟然还顺着江玄的话问了下去!
心海和五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这位神秘的强者,脾气未免也太好了吧?还是说,强到了一定境界,已经不会为凡人的“冒犯”而动怒了?
江玄可不管旁人怎么想,听到钟离的提问,他眼中的光芒更盛了,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就好像一个学究遇到了知音,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自己的发现。
“何止是好!简直是绝了!”
江玄伸出手,无视了那面护盾上足以碾碎钢铁的恐怖威压,手指再次在光盾上轻轻敲击。
“铛!铛!”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仿佛敲击的不是能量护盾,而是一块质地紧密到极点的神金。
“你看这结构!”江玄的手指划过护盾表面,眼中闪烁着数据流一般的光彩,“纯粹!太纯粹了!我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岩元素能量!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其凝实程度,简直闻所未闻!”
他像是在介绍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语气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赞叹。
“寻常的岩元素造物,哪怕是顶级的岩系神之眼持有者,其能量结构内部也必然存在着无数的缝隙和冗余。但你这个不同!”
江玄的手指停在一个点上,仿佛能穿透护盾,看到其最核心的能量脉络。
“它的每一个能量粒子,都以最完美、最稳固的方式排列组合,彼此之间严丝合缝,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整体!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能量堆砌了,这是一种‘理’的体现!是法则的具象化!就像……”
江玄搜肠刮肚,想找一个合适的比喻。
“就像一块用规则和秩序本身锻打而成的神铁!坚不可摧,亘古不灭!啧啧啧,这要是能取下一小块来,我能用它打造出一柄敲谁谁死,捅谁谁亡的绝世凶器!”
“……”
“……”
心海和五郎已经放弃了思考。
他们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等这件事结束了,一定要好好地、郑重地向这位叫钟离的先生道歉。
枫原万叶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江玄。他从江玄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种极致的“道”。那是将自身的一切都奉献给自己所追求的技艺后,才能达到的境界。在他眼中,世间万物,或许真的都可以用“锻造”的理论来解构。
而钟离,则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打断江玄的“高谈阔论”,金色的眼眸中,那丝新奇逐渐转变为一种深沉的欣赏。
作为这片大地的律法与准则,岩之神,摩拉克斯,没有人比他更懂“岩”的本质。江玄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切中了他力量的核心。
寻常人看他的护盾,看到的是坚固,是威严,是不可撼动。
而这个年轻人,却看到了“理”,看到了“秩序”,看到了能量粒子最基础的排列方式。
他不是用眼睛在看,而是用他那属于“神·铁匠”的独特视角,在解析,在洞察。
这种眼光,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的武者,甚至超越了许多仙人。
“以普遍理性而论,”钟离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味,“能从一块护盾之中,窥见其内在之‘理’,足下的眼力,非同凡响。”
他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这句赞赏,让心海和五郎等人再次一愣。
这……这就认同了?
“嘿嘿,一般一般,职业习惯。”江玄摆了摆手,脸上却满是得意,那神情仿佛在说“快多夸我几句”。
他看着钟离,越看越是满意,那眼神,就像是老丈人看女婿……不对,是铁匠看神矿,怎么看怎么顺眼。
“说真的,你这家伙,本体到底是什么?山?还是某种活着的岩石?这身筋骨,这能量核心,简直是天生的神兵胚子!要是能让我抡起锤子敲上几锤,啧……”
江玄说到这里,甚至忍不住咂了咂嘴,露出一脸向往的神情。
“轰——!!!”
就在这时,一直被玉璋护盾阻挡的祟神之力,似乎是感受到了江玄那毫不掩饰的“觊觎”,再次暴动起来!
那只紫电巨爪变得更加凝实,疯狂地拍击着护盾,发出连绵不绝的轰鸣,整个山谷都在剧烈地颤动。
“看来,故友的残魂,并不喜欢我们的谈话。”
钟离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渊口,语气平静,但那双金色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抹无人察觉的悲悯。
“它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破坏欲和对生者的憎恨了。”心海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
她看着那疯狂的祟神之力,又看了看那面稳如磐石的金色护盾,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
或许……
“钟离先生,”心海向前一步,郑重地行了一礼,“您既与我们的海只大御神是故友,可有办法……能让祂的残魂得到安息?”
这个问题,也是五郎和所有海只岛之人最关心的问题。
钟离闻言,微微颔首,目光深邃。
“奥罗巴斯之死,乃是触犯天理的必然。其残骸化为祟神,亦是其强大力量失控后的结果。想要使其安息,唯有将其残存的意志与怨念,彻底磨灭。”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论。
磨灭。
听到这两个字,心海和五郎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他们所敬仰的神明,连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都将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这虽然是他们预想过的最坏结果,但亲耳听到,依旧让人感到难以言喻的悲伤。
“只有这一个办法吗?”江玄忽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钟离也看向他,金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询问:“足下有何高见?”
“磨灭,太浪费了。”
江玄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在狂暴的紫电与厚重的金光之间来回扫视,那属于铁匠的狂热再次从眼中升腾而起。
“这么庞大的一股无主能量,虽然充满了怨念和杂质,但本质上,依旧是魔神级别的力量。就这么让它消散掉,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的话,让心海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位江玄先生的思维方式……果然异于常人。他们在为神明的消逝而悲伤,而他,却在为能量的浪费而惋?。
然而,这一次,钟离却露出了真正的、感兴趣的神情。
“哦?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江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的笑容灿烂而自信,带着一种足以感染人心的疯狂。
他伸出手指,一指那狂暴的祟神之力,又一指钟离身前那坚不可摧的玉璋护盾。
“很简单。”
“既然有顶级的‘材料’,又有绝佳的‘燃料’和‘淬火剂’……”
“那不如,”江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地说道:
“——开炉!锻造!”
开炉?
炉在哪里?
锻造?
拿什么锻造?用什么锻造?
他们看看那狂暴得足以撕裂天地的祟神之力,又看看那面厚重得仿佛能支撑世界的玉璋护盾。
锻造……这个?
这位江玄先生,是不是疯了?
这已经不是异于常人,这是超出了凡人想象力的极限。
他们眼中的神明残骸,天灾源头,在他眼里,竟然只是“材料”和“燃料”?
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对神明的大不敬。
可偏偏,提出这个想法的人,神情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眼神是那么的狂热而专注,仿佛他说的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疯狂计划,而只是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简单。
“有意思。”
钟离,这位古老的岩之神,终于开口。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好奇。
他并非没有见过狂人,在漫长的岁月中,挑战神明、觊觎神力的人类与魔神数不胜数。
但他们,要么是出于贪婪,要么是出于野心。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狂热,纯粹得像一块刚出炉的精铁。
那是属于“工匠”的极致追求。
在他的世界里,万事万物,或许真的都可以被归类为“材料”、“工具”和“成品”。
“足下的想法,确实……别开生面。”钟离的金瞳中映照着江玄自信的面庞,“不过,你要如何‘开炉’?又如何‘锻造’?”
“这还不简单?”
江玄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问题,他一拍大腿,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你这护盾,本身就是一个完美的‘炉床’兼‘铁砧’!它的本质是岩元素的高度凝聚,稳定性和承载力举世无双。用它来承载祟神的力量,再合适不过。”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起来,仿佛那里真的有一座无形的锻造台。
“祟神之力,就是最顶级的‘矿胚’,虽然杂质多了点,充满了怨念和暴戾之气,但没关系,锻打的次数多了,杂质总能被敲出来!”
“至于‘锤子’和‘火’……”
江玄咧嘴一笑,看向钟离,“这就要借你的力量一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