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试用,张勤以姜汁代药液。
活塞推动时,针尖渗出橙黄汁液。
林儿好奇抓向铜管,苏怡急拦:仔细扎手!
张勤却执女婴手指,轻触针口:此物将来救人,痛如蚊叮。
暮色中,他修订图纸:针管长三寸七分,容药半钱。
批注针口斜切廿度,利破肤。
忽闻院中鹅叫,灵感骤至。
添绘羽管针头,旁书可仿鹅翎制针。
月下,坊间已宵禁,老王暂住张宅,明日随往曲江畔工坊。
而房中注射器在灯下泛幽光,针孔细不可见。
张勤以之汲清水,推射时水线如丝。
他忽对苏怡道:待牛痘苗液制成,可免却划刺留疤。
窗外流萤掠过,铜针尖凝聚着微光。
拂晓,张勤在书房展卷,添补最后几处批注。
针管壁厚标注,活塞行程刻一寸二分。
曲江畔工坊门传来马蹄声。
来福卸下鞍袋,取出连夜修订的注射器图卷。
匠作大监赵铁锤迎出时,正拍打着袍角煤灰:张县公又制新巧物?
他展图见奇形针具,捻须沉吟:这针孔细如蚁道,钻头需特制。
这次张勤特意随行至工坊。
他指东厢净室:此批器物医家所用,需单辟窑炉。今日先在已有窑炉试制若干,我要带回城
令杂役以石灰水泼地,墙角堆起新烧的石灰粉。
匠人抱来铜料时,张勤以棉帕覆口鼻:锻打前,料需沸煮。
午时炉火升起,张勤立灶边监工。
见学徒以铁钳夹铜锭,他忽道:改坩埚炼铜,免却铁屑混入。
新铸的针管坯在沙模中成型时,他取银簪轻叩管壁:声清越者无砂眼。
最严是钻孔工序。
老王坐脚踏钻床前,张勤执烛照针坯:入钻要稳,退钻要缓。
钻头声没入铜芯,细屑如金粉飘落。
有根针坯微弯,张勤即掷入废料筐:医器失之毫厘,便伤人命。
暮色中,首批十支针具成。
张勤令以新布包裹,置蒸笼沸煮。
蒸汽缭绕间,他对赵大监交代:此物暂不售市井,专供太医署与杏林堂。
又取朱砂在木匣题字,每支需录工匠名,虽不追责,望大家上心。
月下归途,来福负着医器箱。
张勤忽停马曲桥,见河面浮灯如星——原是百姓放灯禳疫。
他轻抚匣中针具,心想此物若能推广,或使婴孩,不再惧痘疹之痛。
次日清晨,张宅中门洞开。
苏福指挥仆役往板车上装物事:带支架的铜釜、叠成塔形的竹食盒、用棉被裹紧的冰鉴。
周小虎抱着捆干柴嚷道:“师叔,火镰多带两副!”
辰时出通化门,曲江畔柳荫已聚满游春人。
张勤择了处浅滩平地,令仆役支起布棚。韩芸铺开青毡,苏怡将杏儿林儿安置在苇席上。
林素问打趣:“师弟这铜釜架,倒似行军灶。”
最妙是取水法。
张勤令来福在上游三丈处垒石滤沙,鹅儿肠舀水入桶。
周小虎挖坑埋铜釜,釜耳穿杠,竟成吊锅。
韩老伯点燃松枝时笑道:“这野灶,比府里灶台还利落。”
午时炊烟起。厨娘展刀俎,新钓的鲫鱼刮鳞去鳃。
张勤亲调蘸料:蒜泥、醋、酱汁分盛三碟,另捣野芹汁作绿齑。
苏怡用铁炙子烤胡饼,面香惊起水鸟。
忽闻马蹄声、车轱辘轱辘声,却是秦王府家眷路过。
马车内。
“娘亲,是张县公一家子在曲江畔游玩,我们能跟他们一起么?”
长孙王妃听得此话,便掀开车窗帘,犹豫片刻,就让马车停下。
下车观灶,见铜釜正炖奶汤,讶道:“张县公野炊,竟带齐了五味瓶?”
张勤奉上新炙的鱼脍:“此鱼现钓现烹,最是鲜美。”
曲江畔柳荫下又热闹了几分。
长孙王妃的翠盖马车停稳时,厨娘正对着锅灶发愁。
原备了五人的饼饵,这忽添贵人...
张勤示意来福:速派人去云来楼,买二十个胡饼并四色蜜渍果子。也多买些其他吃食来。
长孙氏携两子下车,李泰直奔吊锅:张世叔,这鱼汤怎这般香?
他凑近看吊锅,被蒸汽烫得缩手。
李承乾倒是向张勤行了叉手礼:“张公,我与母亲恰逢其会,想要与你们共游玩这曲江可好。”
张勤屈身扶住李承乾:“那自然好,小郎君无需多礼,请王妃和小郎君入席。”
苏怡忙铺开备用毡毯,林素问取出银针试毒——原是太医署的习惯。
仆从飞马购食时,两家人已围坐。
长孙氏见杏儿嘴边口水,对苏怡道:承乾这般大时,也爱流涎。
忽瞥见林儿腕间红疹,林素问即道:王妃莫忧,这是暑痱,用薄荷水擦便好。
说着取药囊调汁。
李承乾扯张勤衣袖:世叔后院豌豆真能自己结豆?
张勤点头:雄蕊雌蕊一碰便成。
李泰忽然举着蚂蚁窝跑来:虫虫会搬粮!
长孙氏轻斥:莫惊了弟妹。
张勤却接蚁窝放在苇席:殿下看,此乃天然粮仓。
云来楼的食盒到时,已日昳时分,众人围坐分食。
韩芸喂杏儿吃碾细的鱼肉糜,林儿却抬手把衣角往嘴塞。
张勤忙取棉帕蘸水擦儿嘴,对苏怡道:“孩儿这手是真快呀?”
遂令剥煮蛋蛋黄掺粥。
未时骤雨突至。
仆役急收食具,众人移坐搭起的雨棚避雨。
雨打篷布声里,忽闻林素问惊呼:“药箱忘在滩头!”
周小虎冒雨奔回,浑身湿透护着藤箱:“娘的银针半根没湿!”
坐在张勤边上的李承乾望向张勤:“张公,听承宗大哥说,你会讲志怪故事,这大雨下的,能给我们讲讲吗?”
众人闻言,都围了过来,张勤启讲:钱塘有医者许宣...
李承乾听到法海收妖时急问:世叔,佛塔真能镇妖么?
雨点砸落车顶,张勤将故事收尾:白娘子之子后来科举及第,救母出塔。
长孙氏若有所思:这蛇妖倒比世人重情。